最先交換的人質,便是傷員,老弱病殘與婦孺等不適合長途跋涉的人羣。
這對李洵和西戎雙方,都是一種便利。
西戎方面,本就是不願意帶着這些累贅離開的。
李洵這邊,也希望能提前救治傷員,以及少些路上照顧護理這些人的成本。
所以,西戎送回第一批人質,李洵則允許一位西戎降將,帶着距離乾山最遠的伊爾喀城的平民與俘虜撤離。
當然,除了人,他們不能帶任何財物,反正路上還有野草野菜,餓不死。到了下一個沒被李洵佔據的西戎的部落,能否爭取到其他物資援助,便是他們自己的事。
而長寧城中,那些老弱病殘的平民和傷殘士兵們,也在西戎士兵的驅趕下,被遠遠地送出了長寧城外。
符勇便是傷兵裏的一個,他發着燒,渾身虛弱無力,周圍都是和他一樣的人。
他們當中像他一樣還能走的,便勉力自己走,不能走的,則由其他人攙扶着。
除了他們,隊伍前方,還有很多老人,孩子,婦孺。
所有人在兇狠的西戎兵的驅趕下,帶着滿心的恐懼往前走着。
他們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卻不得不以最壞的情況進行猜想。
他們這樣的人,活着也是浪費糧食,除了讓他們去做交戰最前線的炮灰,抵擋敵方的弓箭炮彈,還能有什麼別的用處呢。
麻木地絕望地往前走着,過了護城河,又往前走了大約十里路,他們果然看到了慎郡王大軍。
人不是很多,只有上千人,卻遠遠地能看見曾經讓許多人送命的可怕武器。
那高高飄揚的蛟龍旗,像是催命的鬼符一樣讓人心顫。
“我的死期就在今日了!只希望西戎蠻子看在我未曾反抗的份上,給我家裏人一條活路。”
符勇心如死灰地想着。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雙方竟然並沒有打起來。
那驅趕他們來的西戎士兵長官,走上前去與對面的將領說了些什麼,然後便命令他們繼續向前走。
西戎士兵們則掉轉馬頭往城裏跑去。
符勇和其他人,都很迷茫,不知道當下是個什麼情況。
慎郡王那邊那位騎着馬的三十出頭的將領,越衆上前,拿着一個錐形筒對衆人宣告:
“各位父老鄉親,我乃慎郡王麾下駐蕃平守將伍汲,現在我正式向大家宣佈,郡王將你們換回了大啓,你們已經安全了!接下來,只要聽從安排,就有飯喫,有好日子過!”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一會兒後回過神,這才個老人顫顫巍巍地問:
“將軍,你真的不殺我們嗎?”
伍將軍和氣地道:
“大叔放心,在我們郡王治下,百姓只要遵紀守法,就不會有任何人敢打殺欺辱你們。”
說完,便讓人組織他們繼續前行,回四十里外的營地。
大家這才確定,他們是得救了。
“聽起來是慎郡王救了我們!”
“太好了,我們安全了!”
“以後不用再擔心被西戎蠻子隨意打殺了!”
人羣中瀰漫着由死到生的巨大喜悅。
像符勇這樣的傷兵,被單獨分在了一邊,留在了最後。
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果然,像他們這樣註定要死的人,是不值得被帶走的吧。
以爲要被拋棄在荒野,最終被野外的狼與獵狗喫掉,卻沒想到,峯迴路轉。
一個小將指着不遠處那些由高大馬匹拉着的木板車和馬車,下令道:
“所有傷員,重傷者上馬車,每車八人。其餘人上板車,每車三人。”
直到坐上了板車,符勇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把他們留在最後,是因爲體恤他們病着,讓他們乘車趕路。
符勇充滿恐懼絕望的心,被一股暖流包圍。
到了營地,他們這些剛救回來的人質被安置在了距離軍營一里遠的地方。
軍中士兵運來了許多糧食,在他們中找出了些尚且能幹活的人熬粥。
天黑的時候,每個人都分到了一碗香噴噴的粥。
如今還是初秋,晚上也還不算冷,他們這種喫慣了苦的人,在外頭露宿也沒什麼。
但身爲傷員,符勇等人還是住進了氈帳。
晚上有穿着統一藍布外套,臂膀有一圈白布的幾個人,揹着箱子走進了氈帳,說他們是軍醫,來爲大家看病的。
符勇的傷勢被判定爲可以治療,但要剜肉,符勇想活着,咬牙同意了。
治傷的時候是真的很痛,痛到恨不能咬舌自盡,可符勇吃了藥,第二天晚上就退燒了,是真的撿回了一條命。
而另外一些傷勢更重的,軍醫們則問他們想喫些什麼,營裏有大米飯,有燒肉,還有雞蛋,糖水。
那些人沒幾天都死了,可擡出去的時候,符勇在他們臉上是看到了笑意的。
是啊,回到了母國的土地上,被如此關懷着死去,真的很滿足了。
而他自己和家人們,則要更幸運一些。
他聽慎郡王麾下的兵說了,郡王會救回所有處於西戎掌控下的百姓,他的家人只要還活着,他們就能有團聚的一天。
李明月被綁在刑架上,面料華麗的外衣上到處是點點血跡與汗水,滿臉涕淚,疲憊地閉着眼睛。
聽到走近的腳步聲,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一看竟是那彥圖,頓時跟看到了救星一樣:
“臺吉!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我保證以後什麼都不敢再隱瞞,一心一意爲你效忠,求你放了我吧!”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他們離開了長寧城,一路上有許多人在同行趕路。
每到晚上駐紮的時候,那彥圖就會讓人折磨她,逼問她關於震天雷與慎郡王那可怕的新式武器的事。
震天雷,她知道的都說了。
至於新式武器,她根據描述猜測是炮,但也僅限於前世在影視劇中見過,只知道要填裝火藥,要拿火把去點火,根本不知道那東西具體是怎麼做的。
可那彥圖不信她,一直刑訊逼問,叫她每天晚上都無比痛苦。
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死。
刑訊的過程中,她有時候會被人把頭按進水裏,感受窒息的恐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瀕臨死亡的那一刻有多可怕,她連自盡的勇氣都沒有,只希望那彥圖能相信她,進而大發慈悲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