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整個雲麓寨都被郡王給剿了?”
郡守驚得從椅子上直接站了起來,隨即惶惑不安:
“他怎麼會突然拿雲麓寨開刀,會不會是發現什麼了?”
雲麓寨屹立肅城多年不倒,自然少不得他在暗中扶持。
雲麓寨的這些人也懂事,每年會給他不少的孝敬,還會幫他辦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
若這關係被郡王發現,可就是落了個非常大的把柄在慎郡王手中。慎郡王要是貪功報上去,他別說烏紗帽,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程師爺定了定神,道:
“東翁放心,咱們跟雲麓寨的人來往時從頭到尾都很謹慎,應該不會留下太確切的證據。即使郡王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也無法指證您!”
郡守再三確認,終於確定自己沒留下足以被指證的證據,才稍微安心一點,開始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扶植起來的勢力。
“這該死的慎郡王,一來就奪了雲麓寨這麼多年的家業,此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不管郡王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歸是剿滅了他的勢力,損害了他的利益。
可如今這關頭,他也不確定慎郡王是否知道了什麼,不敢貿然參他妄動兵馬來報復,委實憋屈。
不過,這憋屈在郡王回城這天便找回了場子。
慎郡王一身常服,叫人擡着個箱子,親自來拜訪他。
“喲,什麼風把郡王殿下給吹來了?”郡守不冷不熱地道。
李洵臉上帶着試圖掩飾的忐忑,似乎是很想努力維持往日和煦卻不失尊崇的王侯姿態。
“昨日去山中打獵,遇到一幫悍匪想搶劫本王,一不小心便動了手。手下人也沒個分寸,都將那些人殺得都差不多了,才聽說那寨中的人說,他們與郡守有些親故。”
他一臉歉意道,“這可真是大水衝到了龍王廟,郡守大人,實在對不住啊!”
聽他這話,郡守還以爲是試探,連忙義正言辭撇清關係:
“郡王說哪裏話,那雲麓寨是出了名的悍匪,怎麼可能跟下官有親故!定是那些匪徒爲了活命胡亂攀咬!”
李洵卻道:
“不管是否有親故,我動手前沒知會大人一聲,確實是疏忽了。這是在雲麓寨獲得的一些小玩意兒,家中也沒人用得上,送與大人賞玩,大人莫要嫌棄。”
說完,便留下那箱東西走了。
郡守讓人打開一看,才發現裏頭竟是一大箱成色各異的珠寶首飾,論價值,恐怕得值兩三萬兩銀子。
郡守與程師爺都被震住了。
好半晌,郡守才問道:
“師爺,你說郡王他這是什麼意思?”
程師爺道:
“學生先前還以爲郡王是存了心試探,可如今看來,試探哪裏用得着如此大的手筆,況且,細想郡王方纔的神色,竟覺得他是打了雲麓寨後頗爲忐忑,特地來討好於您。”
郡守想了一會兒,頓時暢快地大笑起來。
笑得程師爺一臉莫名:
“東翁這是何故。”
郡守捋着鬍子但笑不語,神色中卻有着掩藏不住的得意。
現在他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這位郡王哪怕手中握着三千護衛,也絕對是個可以捏的軟柿子了。
他甚至可能已經猜到,自己這個地方官接到了密旨監視他。所以,在得知雲麓寨可能與他有關係後,忙不迭來賠罪,還重點強調他不是亂動兵馬,而是打獵被襲擊才自衛反擊。
這位郡王,似乎是很怕自己在皇帝面前說他一點不好的話啊。
至於剿匪,龍子鳳孫也不是喝風喫仙露的,被皇帝厭棄的皇子也缺錢啊。只是沒想到第一次動手就打到了地頭蛇,怕是心裏七上八下得很吧。
對於李洵的行爲,連楊進祿這個貼身太監也頗爲詫異。
一路上憋了好久,回了郡王府,見四下無人,這纔不解地道:
“殿下,那麼多的財寶,您怎麼就送給那老匹夫了!”
他看着都替自家主子心疼得很。而且,殿下是什麼人啊,竟然還需要向一個五品小官送禮!
李洵笑着看他一眼,道:
“不必着急,只是一箱首飾而已。本王何曾做過虧本買賣了?”
這話叫楊進祿一頭霧水,但主子明顯沒有要說的意思,他也只能識趣的不再問。
李洵想起在那些活着的匪徒口中獲得的消息,眼中閃過一抹暗芒。
剿匪前他就知道,那雲麓寨在肅城盤踞多年,多次官軍剿匪也從沒捉住過他們,那便意味着他們絕對是和郡中位高權重者有所勾連。
卻沒想到這人竟是郡守。
不管是出於他要掌控肅城的目的,還是必須要除掉勾結山匪的惡官,郡守都非除不可。
他有兵,以如今的形勢卻還不能隨意去殺掉一個五品官員。少不得要用些常規程序。
然而他讓人搜遍了雲麓寨,也沒搜到什麼實質性證據,如此,僅憑几個匪徒一面之詞是絕對無法讓郡守認罪的。
他自然不怕郡守參他,皇帝沒那麼快能掌握全局,無論如何也是不敢動他的。
做這一出,不過是想讓郡守放鬆警惕,露出更多的破綻。
比如那讓郡守遮遮掩掩的城南,必然就是有貓膩的。
等他拿住切實證據,再將所有事公之於衆上報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抄了整個郡守府,還能得到民心。
與那相比,幾句做戲的話,一箱子首飾又算什麼。
安撫住郡守,李洵便開始對這次剿匪的後續事宜進行處理。
這次進攻匪寨,雖然有二十多人受傷,卻沒有陣亡的士兵。
首先自然是論功行賞,按照每個隊,每個兵的功勞大小,爲他們授予十貫至三貫錢的賞賜,以及選擇性賜予優秀銅牌。
表現最卓越的十多位小隊長,每個人都賜予一副皮甲,一匹戰馬。
這讓他們在其餘兩百多個小隊長裏,頓時變得鶴立雞羣起來。
而且,誰都知道,這不僅是一副皮甲一匹馬,而是功勳是榮耀,是讓郡王記住自己的機會。
整個表彰大會是當着全軍的面進行的,望着臺上一個個兵丁手裏的銅牌與賞錢,臺下的兵丁們開始眼熱了。
他們之中不少人,先前發現最優秀的十個小隊被選去剿匪時,其實是有些慶幸的。
但現在看來,剿匪其實沒他們想象中那麼可怕,反而是升官發財的好機會。
這次的賞錢,最少的也有四五個月的軍餉,僅僅是出去一天的功夫就掙來了。更何況還能積累升職加薪的資歷,誰能不心動。
其餘沒參加剿匪的兵丁們紛紛躍躍欲試,恨不得再來一窩土匪給自己剿。
一次剿匪,一次表彰大會,徹底激發了營中護衛們的鬥志,李洵對此很滿意。
表彰完,便是處理那個山寨的問題了。
如今,他留了兩百人在雲麓寨裏把守。
在他的規劃中,這山寨保存完好,又遠離郡城,藏在深山之中,臨近硝石礦比較多的東郊,用來提煉硝石礦,製造火藥武器是最好不過的了。
保密性強,還臨近產地。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把上山的路修好,寨子裏的防禦工事也有待加強。
如此,他便又從上次考覈之中處於中等的兵丁裏,調集了三百人去修路。
除此以外,東郊營地的建設,日常訓練也在同步進行着。
整個護衛營有序而忙碌地運轉着。
最近慎郡王的傳聞在整個肅城極其郊區的村落都頗爲盛行。
黃杏村的陳三嫂,她家那位作爲近距離與郡王接觸過的人,在回到孃家陳家村喫酒席的時候,便再次被問起了當初郡王賠償佃戶的那一樁奇事。
其實這事早就傳回了陳家村,但聽當事人講又是頭一次。
村裏本就沒啥稀奇事,村民們聽得興致勃勃,把各種細節問了又問,又是震驚又是羨慕。
“那就相當於什麼都不用幹,就白撿了一年的收成啊!”
“豈止一年了,那至少是兩年啊,人家王爺可是按照佃地所有產出全賠的!”
“沒想到那麼尊貴的人,竟然如此講理!”
“戲文裏說皇帝老兒愛民如子,叫我看,王爺纔是真的愛民如子,還英明能幹!”
“誰說不是呢,以前官府屢次出動,拿那些雲麓寨的山匪一點辦法都沒有,咱們王爺一來就把那些畜生全滅了!”
“有咱們這麼威風的王爺在,以後咱們村裏可就不怕山匪了!”
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角落裏那個看起來滿臉悲苦的婦人眼中閃過震驚,隨即又從絕望的深淵裏生出了一抹希望。
她鼓起很大的勇氣,這才拉住陳三嫂問道:
“三姐,那王爺是不是很大的官……比咱們郡的所有官都大……”
普通百姓哪裏懂那麼多,陳三嫂立刻便道:
“那還用說,皇帝老兒最大,他就是第二!”
“好……太好了……”那婦人乾涸的眼中含着熱淚,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浮木朝她飄來。
若王爺真的如此英明又愛護百姓,他們家是不是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