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們等一下！”
張虛回頭看客棧裏追出來一個小男孩，五六歲光光的腦袋，骨碌碌轉的眼睛裏都是機靈勁。
“你是在叫我們嗎？”
“給，”小男孩遞了兩碗米給丁木匠。
“這……”丁木匠眼裏閃過驚愕。
“我爺讓送給你們的，他說你們是去山上除害的。”
張虛看着這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從脖子上摘下一枚銅錢戴在小男孩脖子上，“我們受你的供了，這枚銅錢滿十二歲前別拿下來。”
“哦！”小男孩好奇的握着錢回身跑回去給他爺爺看。
丁木匠看跑沒影了的孩子，分給了張虛一雙筷子，蹲在旁邊默默的喫起飯來。
“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張虛把她的飯也遞給了丁木匠。
“怎麼你活夠了？”丁木匠仰頭看了她一眼。
“一碗香火飯而已，對於我喫不喫都沒事，對你反而是多一層保障。”
丁木匠聞言喫飯的手停了停，繼續大口大口的扒飯喫完，兩碗飯五六分鐘結束，他喫完飯把兩隻空碗放在旁邊，起身打着飽嗝上山了。
“還好咱們是先生！這要是普通人接飯肯定會破口大罵的，”丁木匠邁着小短腿感慨道。
“你走前能喫上一碗斷頭飯還不錯的，很多先生走前都是餓肚子走的，生前過的孤苦伶仃死後還得是餓死鬼！”
“你是說你自己嗎？”
張虛斜眼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沉的住的一面！”
“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一個離村幾十年的人，竟然對丁家村的事知道的事無具細，唯一的解釋那就是他要麼住在村裏，要麼時時刻刻監視着村子的一舉一動，但是他表現的這麼胸有成竹，那便是住在村裏了。”
“我甚至懷疑七爺爺給人多打了一對白頭翁，都是被人刻意替換上去的，我們丁家的人出生不會說話的時候都開始掂木錘了，四五歲開始打棺材到單獨出門幫別人做棺材，沒有二十年都不允許獨立幫人去做棺槨。”
“你說，一個你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行當，閉眼都能精準的摸到棺材對縫，你覺的他能蠢的多打出一對白頭翁都看不出來嗎？”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太輕狂了，被人做了手腳都不知道警覺，我想那家人突然懷疑牀也是被人引導去查的，一般人家是想不起問題出在牀上物件上，大概那個主家請的先生也就是六爺爺吧！”
“唯一有變故的就是我父親，他出生就被人換了！承受了他們各懷鬼胎的惡果。”
“六爺爺的心變大了，應該就是第一次隨家族族長去吉祥鎮開始的，他不甘心被丁家分出去就開始着手謀劃一切，要不誰有勇氣生忍着疼痛活換眼？丁家村人仰馬翻的罪魁禍首如今都沒了！可惜付出的代價也挺大的！”
“他有說爲什麼對你下咒術嗎？”
丁木匠聽完嗤笑起來，看着漆黑的夜空和山裏臉上都是冷漠。
“說我是該死的人唄！他不說我都已經知道的七七八八了，無非我父親是七爺爺的兒子，天生對地理術士天賦異稟，他害怕有一天他做的事被暴露了，父親會清算他，結果不等他動手七爺爺就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
“直到我母親有了我，父親帶着她逃出丁家村投靠六爺爺，他們一開始去並不知道彼此的關係，可是六爺爺卻暗中對懷孕的母親下術了。”
“直到母親懷胎到了六個月，父親才無意中說道他們是親父子，那時候母親肚裏的我本來出生不了的，結果誤打誤撞的被烤棺花壓制了很大一部分祕術，所以我母親承受不了兩股術法的消耗，不過幾個月人就沒了去了。”
“我生來會打鬼孩子，並不是因爲對它們敏感，而是因爲六爺爺的那雙眼睛，我被他用山精吸了魂胎氣，弱到連水裏的鬼孩子都敢去家裏拖我去水邊淹死我，我不過是被父親借了身打它們的傀儡而已，他雖然蠢！可是也是聰明的可憐人，”丁木匠隱在黑暗裏的笑臉看不清情緒。
“你不奇怪我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嗎？”
“你是棺材丁，想知道什麼牽個墨斗線不就有了？”張虛不在意的說道。
“我走前一晚去了老宅，牽了八爺爺和七爺爺的魂魄，從他們兩人的魂魄裏對出來不少事情，我回去仔細了捋了一下，發現雖然兩人說的都是一件事。”
“但是都有一個情況，那就是他們處於被動狀態，最讓七爺爺自己都不明白的事，魂祭棺基本是兩年左右人才沒陽氣，而我母親回來五個月怎麼就不行了？
“他們把人送到蟒河面陰着都不行，他只以爲我母親是普通人才如此的，只有我父親看明白了，他絕望的自沉絕大一部分原因，並不在我母親身上，他是受不了自己蠢了一次又一次，他信任的父親對他的妻兒，下的毒手比他的養父還毒上百倍！”
張虛回頭看了他一眼，覺得牽扯恩怨好麻煩呀！
“張虛你聽，山下大院又唱定軍山了，”丁木匠話鋒一轉指着黑洞洞的山下說完。
張虛放緩腳步山下影影綽綽的傳來聲音，她扭頭看着林子深處和各個路口，穿來穿去的身影在樹林裏匆匆奔跑，看着都是缺胳膊少腿腳的。
“還有一點時間去撿下宋令景如何？”
“可以，”丁木匠爽快的答應下來，隨即從身上掏出木錘，蹲在地上搗鼓了幾下，幾隻木棒紛亂的堆疊在一起。
“怎麼樣找到了嗎？”
“找到了跟我走，”他起身帶着張虛朝着一個很窄的路口穿進去，狹長的樹林道只能容納一個人行走，兩人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在一處高坡上找到了只有一半身體的宋令景。
“你去給他埋了，我來給他引個魂過來，”張虛從布袋裏掏出兩隻鈴鐺出來，隨手點亮了手裏的燈籠。
丁木匠只能認命的找刨子出來刨洞，工具不趁手簡單的挖了一個地坑出來，把半截身子踢進去草草埋上。
“別埋的太嚴實了，等下山了還要把他遷走的，不管怎麼說也救了梁言言，這是你該報答他的。”
丁木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自己找死關我什麼事，”他氣呼呼說完還是老老實實的把多餘的土剷掉了。
兩人在這裏忙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纔好，接着不停頓的朝着山上走去，越靠近盤龍山頂越覺得陰沉沉的，呼嘯的風聲裏都是哭泣和不甘心的怒吼。
張虛跟丁木匠對看了一眼，她擡手拿出魂燈再次點亮，燈邊的鈴鐺被山風吹的叮咚作響，清脆的鈴鐺聲敲在了山頂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