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安堅定的目光看着宮楠櫟，想知道院子裏發生事情的決心，根本不允許宮楠櫟說不。
宮楠櫟沒有回答，反問道：“想知道這些事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那個院子裏？”
周祈安這次沒有和宮楠櫟針鋒相對，將他怎麼碰上賀雨，和賀雨在庥蔭亭的發現，如何進入王府的經過，以及假丫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只是略過冬生的事情沒有提，他覺得這和他們遇到的事情沒有關係。
在周祈安講述的過程中，宮楠櫟一直都很安靜。就連幾處他覺得會被宮楠櫟嘲笑自不量力的地方，宮楠櫟都沒有插言。
“現在你能告訴我院子裏發生的事情了吧？我們是不是被困在噬魂陣裏？那個假丫鬟到底是幹什麼的？院子裏的其他人現在怎麼樣？王府新出生嬰孩有沒有被取走魂魄？”周祈安說完後，催促宮楠櫟快講。
宮楠櫟收起剛剛嬉笑的模樣，緊閉雙脣，低眉沉思了半天，才緩緩道：“看來，有些事情真不是做好準備就萬無一失的。你也挺厲害的，還知道那個叫噬魂陣！”
周祈安對宮楠櫟的話非常不滿，覺得他是在敷衍自己，道：“你不用說好聽的。趕快把院子裏的事情都說出來。”
“我是說真的。”宮楠櫟難得認真地道，“那個法陣知道的人很少，你能說得上名字，確實比很多人都厲害。”
“別磨磨蹭蹭了，快說！”周祈安看出宮楠櫟想借機調換話題，自然不能讓他如願，又道，“你也別想隨便用一句話就把我打發了。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詳細地告訴我。”
宮楠櫟知道這件事終究是繞不過去，並沒有打算隱瞞。只是在告訴周祈安之前，還是有些糾結。他問周祈安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即便知道的再清楚也無法改變過去，知道的多了也只會徒增煩惱。即便如此，你還是想知道嗎？”
“那當然。”周祈安想都沒有想，直接回答道，“雖然無法改變過去，但只有清楚知道事情的原委，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這樣才能避免以後再犯類似的錯誤。不敢直面自己以往作爲的是懦弱的表現。更何況，整件事還有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怎麼能算過去了呢？”他說得飛快，完全不給宮楠櫟插嘴的機會。
“只求結果不問過程便是懦弱之舉。你這想法到很有趣。”宮楠櫟第一次對周祈安露出傾佩之色。
“好了好了，你快說吧。別浪費時間了。”周祈安被宮楠櫟看得很不好意思，又不住催促他。
宮楠櫟這才正色道：“冶城新生嬰孩魂魄丟失的事情，我們已經查到一些線索，只是這些線索還有待驗證。我到冶城後，很快就知道近期有孩子要出生人家共有三戶。王家是我選出來最有可能發生此事的一戶，所以設下了用金娃娃誘捕之法。這個方法失敗後，我雖然還是認爲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但也不能忽略可能發生在其他兩家的可能性。便在三家都設下了法障，一來可以避免普通的邪物靠近，二來真有事情發生，我也能及時知道。”
宮楠櫟的話讓周祈安心裏有些彆扭。
宮楠櫟所說的“我們”，應該指的是他和青蘿。知道他們在刻意支走自己後有了發現，就已經很難受了。現在又知道了，自己之所以被救，不是因爲青蘿聽到了他的心音術而是因爲宮楠櫟法障的作用，更是覺得心情差到了極點。
宮楠櫟看到他的表情有點古怪，關心的問道：“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以後再說？”
“是你在說，我只是聽而已。有什麼累的？我沒事，你繼續說吧。”周祈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比較平靜。
宮楠櫟果然沒再勸他休息，繼續道：“我還是大意了，低估了幕後操控之人的能力。我原以爲法障就能把盜取嬰孩魂魄的人攔住，沒想到這幕後之人早早的就把泥偶做的丫鬟安插在了府裏。那晚假丫鬟就一直藏在室內。待孩子出生後，先是弄昏屋子裏的人，然後用術法取得嬰孩的魂魄，放在特製的錦盒裏。本來是想這樣偷偷帶出去的，只是發生了他們算漏的事情。”
聽到此處，周祈安從牀上跳起來驚呼道：“算漏的地方就是指我們嗎？”
“不錯。”宮楠櫟將他按到牀上坐好，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把你們困在院中的確實是噬魂陣。因是取活人魂魄用來驅妖除鬼，也叫做生魂業火陣。萬物皆有靈。人爲萬物之靈，更是自出生起就會帶有靈力。這種出生帶的靈力非常的少，普通人感知不到也不懂得使用之法。而修行之人，可在術法的幫助下感知靈力，聚集靈力，用修煉增加靈力，最後得以使用靈力。噬魂陣，是借用法陣的力量，強行將人身上的靈力抽取出來，爲御陣人所用。普通人的靈力都聚於魂魄之中。使用靈力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將人的魂魄強行抽離身體。被抽取靈力的人，便被稱爲人祭。
“法陣使用前，需要先準備好陣引和陣符。陣引按八卦位排布，陣符由人祭攜帶。御陣時，人祭立於陣中，身上的陣符與陣引相感應，靈力開始爲法陣所用。地魂困人祭，命魂束妖鬼，天魂引天火。最後，妖鬼被天火誅滅，人因靈力耗盡，魂魄消散而亡。人祭的數量越多，抽取的靈力越多，法陣的威力越強。因爲此法陣問世後害過的人無數，幾百年前便已被禁。
“王家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這個法陣。陣引的設置，陣符的製作無一錯漏。只是他們也算錯了一點。他們原本是想在盜取嬰孩魂魄的人進入屋子前發動法陣。可沒想到假丫鬟早早藏在屋內，是帶着嬰孩的魂魄到院中時法陣才法動。這樣一來，嬰孩的魂魄也會受到傷害。”
宮楠櫟的話將周祈安又帶回那個小院，身上彷彿又感受到當時的疼痛，聽到耳邊又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周祈安握緊着拳頭，指甲嵌入肉裏的真實疼痛感，讓他回過神來。他定了定心神，問道：“按你說的人祭最後都難逃一死。可我還活着，這是怎麼回事？法陣最後被你們破了嗎？”
“那晚的噬魂陣，地上設有五個陣引，找了二十個人做人祭。單數爲陽，雙數爲陰，陰陽相應法陣才能起作用。”宮楠櫟好像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說着，“我原本設計嚇跑了兩個人，想着這陣自然不攻自破。沒想到你和賀雨竟然會成爲最後的兩人。還好我們及時趕到，要不然你現在要換個地方躺了。”
周祈安又要跳了起來，暴怒道：“你既然早就知道王家要用這個法陣，爲什麼不直接阻止，而是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法？即便我和賀雨當時沒有出現，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找到另外兩個人？你既然有辦法破解法陣，爲什麼法陣一開始啓動的時候不阻止？”
宮楠櫟滿臉愧色，道：“自從我的方法失敗後，王家就不太相信我了。我發現他們呢在準備噬魂陣的東西后，就直接找王老爺說過這個法陣的危害。可王老爺非但不停，還拒不承認在準備法陣的東西。我本想，這個法陣已被禁百年，他們不一定真的知道使用之法，所以故意設計嚇走幾個人。爲了不讓他們再找人來，還在王府外設下迷霧。可這迷霧只攔得住普通人，卻攔不住你們。那晚，我發現出事後和青蘿急忙趕過去，可還是有些晚了。當時天火剛致，我們雖破了法陣，但並沒有救下所有人。還有那個假丫鬟，沒想到它雖被法陣傷得非常厲害，竟然還能動。趁我們當時急着救治你們，她帶着裝有嬰孩魂魄的錦盒逃掉了。”
周祈安覺得有東西在胸口一陣陣翻涌。
如果那天他沒有和賀雨冒然去王府，是不是憑藉宮楠櫟的法障就能把假丫鬟捉住，這樣就能保住嬰孩的魂魄？
如果那天沒有他和賀雨做人祭，法陣是不是就不會啓動？那樣的話，就算嬰孩的魂魄被假丫鬟帶走了，起碼其他人起碼還能活下來。
如果那天他早點把知道的事情告訴青蘿，青蘿早點過來，是不是其他人就能得救？
那些人受到的傷害，是否也算他間接造成的？
宮楠櫟看出他的自責，勸慰道：“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結果也就註定了。不是誰能有辦法改變的。”
他的話並沒有讓周祈安覺得好受。
周祈安低下頭，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就我一個人活下來了嗎？”
宮楠櫟知道有些事情遲早是要知道的，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再遮遮掩掩反而沒意思，稍微斟酌了一下道：“雖然天火燃燒的時間很短，靈力沒有完全耗盡，魂魄也沒有消散，但魂魄離體的時間太長，還是有損傷。現在雖保住了性命，但受損的魂魄已無法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他們要癡呆一生了。還有那個嬰孩的魂魄，就算現在找回來，也一樣晚了……”
一切事情就如同一把開弓箭，一旦射出，便沒有了迴轉的可能。
周祈安想到嚴三和權福，想到剛出生的孩子，想到其他人，心情更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