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有女程岑,曾爲太子妃,如今以和離之身再嫁鎮北侯,有悖禮法,有損程家清風,今盡送嫁之責,其母所有嫁妝均悉數送上,且程家亦有添妝,此於情,禮合。”
“於理,程家門楣因其有損,今忍痛與其斷絕親緣關係,程氏之名除之族譜,其今後爲陳家婦,其言行與程家再無關聯,恩義斷絕!”
人羣轟然,不少人雖不識字,但能聽懂這番話,這是程吾老先生要與自己的親孫女斷絕關係?這哪是送嫁,這分明是趕出家門,這新娘子尚未出城門,就先與孃家沒了情義!
一時間議論之聲四起,嘈雜的議論聲像無數只蜜蜂在耳邊嗡嗡作響,蕭令瑤先是訝然程吾老先生的狠絕,再一細思,又覺得這結果也在情理之中。
就說陛下不可能輕易便宜了陳天嘯,原來藏着這一手,程吾老先生終是爲了程家,爲了不成爲權利爭鬥的棋子而捨棄了程岑!
這一點,坐在喜轎中的程岑萬沒有想到,她只慶幸自己是新嫁娘,不用下花轎,可她能隔絕得了視線,卻無法阻擋聲音入耳,百姓的議論讓她的面龐漸熱,漸紅!
“就說嘛,畢竟以前是太子妃,真論起來還要叫鎮北侯一聲舅舅,雖是和離,以前也沒有過來往,但畢竟名義上的身份在那裏,這樣湊到一塊過日子,本來就不妥。”
“兩人年紀都差了一輩子,縣主和前陣子過世的鎮北侯世子年紀差不多吧。”
“好像略長些,不過也相差的歲數不小了。”
“欸,可惜了程老先生,一生清名如今被這縣主攪得一塌糊塗,先是與前太子和離,如今又要給差了輩的做續絃,這都是什麼事呀。”
“我是我們自家有這樣的事,也會覺得羞愧難當,程老先生這得下多大的決心。”
不愧是祖父,真正做到了一碼歸一碼,好好地給她送嫁,但送嫁以後,她與程家再無牽扯,可這代表什麼?她敢同意做陳天嘯的續絃就是仗着自己是程家女!有祖父的聲望支持。
她是嫡女,是能上族譜的,就算是外嫁,程家也沒有將其遷出族譜的先例,只是會在上面備註一行小字,但若是能讓族中除名,這是真正地要斷絕關係。
可如今,她的籌碼沒有了!
祖父讓周夫子前來,一封信就將她與程家的關係斬斷了!
程岑篤定祖父不會如此無情,以往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上次惹得祖父不快,也只是打發她去江南,爲何這次如此絕然,她十指修得漂亮,此時卻掐進掌心的肉中。
“周夫子,程岑知錯,祖父既然心意已決,孫女自定遵從,此去千里,還請祖父保重,請周夫子帶一句話給祖父——祖父可以不認孫女,孫女無論走到何處,心中依舊掛念他。”
秦風與蕭令瑤暗道此女高明,沒有怨恨,沒有憤怒,聲音雖然打着顫兒,顯然也被這變故驚到,但迅速想好了對策,對老人家還是要用懷柔政策,以退爲進。
如今可以不認她,那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只要留有一絲餘地,難道她將來出事,程家能坐視不理不成?程岑故意讓周夫子帶這句話給程吾老先生,他二人均以爲妙極。
程吾老爺子本就是重情義之人,今日能做出這般大義滅親的舉動應有多重原因,無論哪一種都是切膚之痛,內心未必非要如此,只是迫於情勢罷了。
程岑如此淡然倒是讓議論的百姓安靜下來,剛纔的議論聲總算少了一些,畢竟這新嫁娘在出城之日遇到這種事情也怪可憐的。
尤其在聽出她聲音中帶着幾分哭音時,百姓的同情心更是油然而生。
這種女子的小伎倆自是瞞不過蕭令瑤,畢竟這招她也用過,但她也佩服程岑能在這猝不及防中找到對策,在眼下,已經是最佳的法子。
畢竟都宣之於口,這麼多百姓聽着,她又能如何呢?蕭令瑤其實對程岑是有幾分惋惜的,早年她被定爲太子妃,宮裏就傳過一陣子她的詩作與畫作。
雖比不上她的祖父,但確有幾分大家之風,如果潛心在學術的路上走下去,誰敢說她不能成爲程家的另一個傳奇,可惜,她決心走另外一條路。
“都是成年人了,就該爲自己的選擇負責,是她自行選擇的路,咱們熱鬧看夠了,走?”
秦風照舊是穩如泰山,而那周夫子傳完話以後,束手站在街邊,目送着那送親的隊伍駛向城外,待他們遠了些,周夫子才微微搖頭:“可惜,可惜了。”
他如何不知恩師下此決定有多痛苦,但爲了程家着想,也爲了不讓縣主越陷越深,只能想出這個法子,一旦縣主沒了可利用的價值,也只能做個侯夫人,替陳天嘯添個嫡子最好。
至於其它事情,還是不要想,不要做爲妙!
此舉也是爲了程岑着想,只是能不能悟得了其中道理,還要看這位師妹是否能領會了。
程岑不能理會,喜轎一出城門,她就低下頭,發出一陣低沉的嘶吼,已經是拼命扼制住,但她的心在滴血,萬沒有想到是最親的人捅了她這刀!
陳天嘯憑什麼要求娶她,其中的用意顯而易見,用她來噁心陛下,要借程家的勢。
可如今程家與她斷絕恩義,並且廣而告之,那她對鎮北侯的作用還剩下什麼?與那尋常女子一樣,不過淪爲傳宗接代的工具,這絕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絕不是!
偏偏祖父要將事情做到極致,挑中了時間和地點,算無遺漏,這事遲早會被陳天嘯知曉,待她去了北關,她的處境會如何?如今想想已經覺得恐怖。
一時間,程岑的心緒煩亂到了極點,半點沒有行對路的喜悅,人到了走絕無路的時候習慣性地替自己找理由,她如今思來想去,終將一腔怒火遷至秦風身上!
假若秦風那時同意娶她,哪有後來的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