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白連州也磕磕絆絆開始下手時,秦風正將那隻小牛翻來覆去地研究,動物骨骼脈絡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只是以前上解剖課鮮少用到小牛,前奏需要花點時間。
等確定這小牛的骨骼肌肉紋理後,他才戴上手套,拿起一枚掌心長的手術刀,輕飄飄地落力,刀尖劃開羊腹,那小巧的刀嗤地劃至小牛的下齶,極爲順暢。
不同於郭士通和趙倫的大開大合,秦風的動作有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風般柔和,卻是份外吸引人,沒有磅礴的力量,就連割開小牛的皮肉時,只有輕微的嗤嗤聲,恍如奏曲。
那尖利的刀到了羊羔下齶處後便停下,秦風一個反手,那刀便沿着齶下的中線往回挑!
秦風手裏的刀划向小牛的胸腹部,挑開兩邊,他改爲一手拉開肉,一手用拳錘肉。
這舉動引得的所有人側目,只見他錘了幾下過後,嘴角帶笑,換了一把尖利一些的刀。
那刀前端略有弧度,秦風的手腕突然大動,那刀啪啪地打在牛骨上,秦太傅見他動作詭異,驚出一身汗,暗地裏掏出一方帕巾擦拭,喉嚨乾枯不已。
蕭令瑤容顏大變,眉頭微顰,正在此時,那小牛身上的肉應聲而倒,皮肉、筋、骨分離!
秦風穿越前是喜歡喫潮汕牛肉火鍋的,與別的火鍋店不同,潮汕牛肉把牛身上的肉按部位分成不同的種類,以前只逞口腹之慾,喫得多了就吃出了經驗
今天這經驗派上了用處,秦風將不同部位的肉割下來,分門別類地裝在不同的容器中。
手握手術刀,又找回了外科手術的感覺,刀刀利落,那肉有的薄如蟬翼,有的則切得厚實,每一片都均勻無比,一看就是細活。
相較之下,趙倫與郭士通的大起大落就顯得粗糙許多,瞬間無法登上大雅之堂。
元帝從未對秦風有過期許,今天卻令他大開眼界,只是望着那九盤不同的牛肉,不解道:“秦郎中爲何將肉分成不同,莫非還有說法?”
秦風脫下手套,深呼一口氣,這才拱手鞠腰道:“回稟陛下,草民曾替一位來自異鄉的外族人醫治,那人極精通美食,教了草民辨肉分食之術。”
“哦,何爲辨肉分食之處?”元帝素來愛食牛肉,天下喫貨均一家,皇帝也不例外。
秦風的這套說辭自然是編的,但底子是喫潮汕牛肉火鍋吃出來的:“這牛身上的肉按部位分爲十處,這一盤稱爲脖仁,又稱雪花肉,肥瘦均勻,是牛肉當中最鮮美的部位。”
“陛下愛炙牛肉,可用此部位,肥瘦相間,炙烤後微出牛肉,焦香肥嫩。”秦風又指着另一盤說道:”此爲吊龍,即牛脊上的肉,最爲筋道,而此爲吊龍伴,是腰脊兩側的肉。”
“此爲匙仁,形如勺,卻是牛鎖骨邊上最軟的一塊肉,最適合於滾水中燙食,另外,此爲三花腱,即牛前腿上的肉,筋少,甜嫩汁多,此爲五花腱,爲牛後腿之肉,紋理重脆爽。”
“此爲肥胼,略帶白肉,肥而不膩,陛下再請看,此爲牛油,有奶香,口感柔韌。”
“最後這一塊是爲軟肉,清新細嫩,這九個部位的肉均有各自特點,要以他們的特性烹飪,方能享受到至佳的口感。”
秦風做出一副自愧不如的模樣:“草民除研習醫術外,最大的愛好也只有食之一項了。”
御膳房的庖長就在一邊伺候着,聽到這一番言論,如遭雷擊,簡直聞所未聞,聽着秦風一一道來,只覺得佩服得五體投地,想要把秦風剛纔所說全部記下,才發現腦海一片空白。
蕭令瑤的心終於落下,斜眼看了一眼秦風,說來也怪,今天父皇弄了這一出,把一個個年輕俊傑整得狼狽不堪,可這秦風卻不急不緩,切個肉如同作畫,還搞出學問來了。
原本就覺得他長得不差,現在再看,比前幾次見面更順眼些。
元帝聽了這許多新鮮玩意兒,本來心情大好,無意間轉身看到蕭令瑤的眼神,臉色陡然一變,輕咳道:“庖長何在?”
那庖長正尋思着秦風的肉是怎麼切的呢,一時間走神,回話都晚了些,誠惶誠恐道:“陛下,下官在此,陛下有何吩咐,下官定肝腦塗地。”
“哼,別動不動就肝腦塗地的,你去看看,諸位郎中的刀功如何,給朕從優到劣排個順序。”元帝微一皺眉:“今日末席並不淘汰,只爲後續做個參照。”
秦風一聽,這不就是積分制麼,到最後一輪,積分最高的獲勝,這元帝不愧是能當上皇帝的人,腦回路比一般人強。
原來今天這一出宴席還是考評,原本抱有一絲僥倖心理的白連州冷汗連連。
何需庖長親自查驗,就這麼放眼看過去,只有他連骨肉都沒有剔乾淨,切下來的肉又不均勻,肉眼可見的是墊底,虧和自己之前放話說是考藏頭詩,這下臉都丟大了。
那庖長也在揣測君心,最終正了正心神,那錦華公主是元帝最疼愛的女兒,爲其選夫婿定要選最好的那一個,必定不能做假,是以較真了一回。
庖長認真看過六份切割好的小牛,這纔去往洪公公那裏,將自己認爲的優劣一一報之。
洪公公現場書寫,元帝審視之時,那庖長後背冷汗直流,唯恐落個勘察不嚴的罪名。
“嗯,術有所長,崔庖長與朕所見略同,今日甄選,理當秦郎中爲魁首,趙倫與郭士通次之,齊衡、左平道不相上下,白學士麼,略差一籌。”
秦風不動聲色,發現元帝只對第一名和最後一名有稱謂,其餘人都是直呼其名。
他摸不透元帝的心思,那白連州雖然早知道自己是墊底的,被元帝當衆點出來,腦門上的汗都掩不住,在不遠處坐着的白家家眷也有如芒刺在背,坐不安生。
“罷了,這火升得正好,崔庖長就按剛纔秦郎中所說,把適合烤炙的肉挑出來烤炙,再準備幾個銅爐,適合燙煮的肉拿來燙煮,今日權當諸郎君與家眷同樂,朕也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