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喫街回來後,祁汐做作業到很晚。
身體疲憊到極點,思緒卻依舊活躍,夢境一晚上斷斷續續沒停過。
夢裏的她回到教室,背後一直有人叫她,可她不敢應,生怕一回頭就對上那些刺人的目光。
他們卻不肯放過她,依舊在身後叫囂,咒罵,挑釁着……
夢魘的最後,一切喧囂猝然而止。
祁汐猶疑着,鼓起勇氣回頭看。
沒有人。
只有一個不很清晰的背影,挺立在遠處的街道盡頭。
銀髮少年站在落日的光裏。
他看起來明亮耀眼,又無往不勝……
醒來時,祁汐出了一身的汗。
閣樓裏卻是難得的涼快。
下雨了。半夜裏來的雨不算小,現在也淅淅瀝瀝沒有停下的意思。
祁汐起得有點晚,抓緊時間衝完澡後,便帶上傘匆匆出了門。
走到巷頭,她看着分叉的丁字路口,有些遲疑。
趕時間的話走小路快,但雨天的小巷肯定一地泥水。
走大路的話……
祁汐又想起昨晚攔下她的那羣人。
……她好像真的有點應激了。
猶豫之間,視線瞥到馬路對面,她一下子怔住。
剛剛跳色的紅燈之後,陳焱抄着兜立在那兒。
他穿了件黑色的帶帽衛衣,也沒打傘,帽子高高拉過頭頂,只露出銀色的額發,還有蜿蜒而下的白色耳機線。
雨幕之下,少年被打溼的眉宇更加立體濃郁,一眼望過去,視覺衝擊力十足。
見她發愣,他眉心微蹙,硬朗的下頜朝身側偏了下。
路燈恰時變換,祁汐沒再猶豫,踩着斑馬線過了馬路。
陳焱沒往她跟前來,他又把帽檐往低扯了扯,目光示意她繼續往前走。
祁汐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做。
就像她昨晚跟着他一樣,男生在她身後拉開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
沒有人說話,沙沙的雨聲被放大。
祁汐抹了下鏡片上的水珠,向前眺。
清晨的馬路空曠,來往的只有疾馳的車輛,沒什麼人。
更沒有人會攔她。
她把傘柄稍稍往前壓,又回頭看。
身後的少年還在。
他立時便感應到她的視線,深邃的眼從手機屏上擡起,右側斷眉很輕地挑了下,眼神詢問。
祁汐的心驀地跳空一拍。
重新落下時,又有一種久違的安定感。
她沒說話,趕快扭過頭。
嘴角卻無意識地揚起來。
二十分鐘後,附中的大門出現在眼前。
遠遠看見校門口的教導主任,祁汐條件反射般摸向書包側兜。
摸了好幾下也沒摸到名牌,她只好取下書包,一邊將傘柄夾進肩窩。
老式的直柄傘上重下輕,她手剛鬆開,雨傘便搖搖欲墜,眼看就要砸地上——
書包和傘同時被托起來,重新塞回她手裏。
祁汐偏頭,只看見少年被帽子遮掉一半的挺拔鼻樑。
他嗓音壓很低,還帶着睏倦的啞意:“放學等我。”
說完,男生便閃身離開了。
他一身黑衣黑褲,別人穿上彰顯正式的顏色,在他身上反而有種又酷又拽的野痞勁兒。
望着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雨裏,祁汐收回視線,把名牌拿出來別在胸口。
重新背上書包,她突然察覺到身後多出來的一點重量,擡手摸向衣服連帽。
熱的。
祁汐眨了眨眼,抓住帽子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個裏脊肉餅。
進教室前,祁汐空空的胃又忐忑地抽了下。
走到座位旁,她緊繃的內臟才慢慢舒展開來。
所有的書本都在桌兜裏。
桌椅上乾乾淨淨,沒有髒污的鞋印。
窗戶也關得好好的。
班裏的同學抄作業的抄作業,補覺的補覺,沒有人注意她這邊。
一夜之間,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樣。
她又變成了班裏那個安靜的,容易被忽略的邊緣女生。
只不過,他們現在的這種忽略,變得更加刻意,更加針對了。
而在背後打量她的目光也變得更多,更爲複雜。
祁汐置若罔聞,她坐下來拿出依舊熱乎的裏脊肉餅,又從桌肚裏抽出一張新卷子,邊喫邊刷題。
只要能不被打擾,安靜複習,就足夠了。
她要的,從來也只有這麼多。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英語,六點,老師準時下課。
祁汐拿出教輔書,照例自習到清校。
二十分鐘後,她猛地想起什麼,輕抽了口氣,收拾好書包就往外跑。
一路小跑到校門口,祁汐四處張望了一圈。
沒看見人。
他那麼打眼,她不可能看不到……
祁汐瞟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開始作難。
她不確定陳焱是還沒到,還是來了沒看見她,已經走人了。
她也沒他的聯繫方式……
原地又站了一刻鐘,還是沒見着人。祁汐緊了下書包帶,自己往校外走。
走動路口,她頓了下,拐向通往小巷的小路。
雨下課前就停了,小巷潮溼,屋檐下依舊滴滴答答個不停。
祁汐撐開傘走進去。行至一半,迎面過來兩個人。她剛要側開傘面,突然聽見一聲低罵。
下一秒,她的傘被蠻橫扯了把。
傘骨擦過額角,一瞬細微的刺痛感。
“你他媽眼瞎啊?!”男人不客氣地罵着,“擋誰道兒呢!”
祁汐拿穩傘,又推了下臉上的眼鏡,擡眸。
兩個穿着皮衣的小青年,正叉腰抱臂地看着她。
祁汐沒見過他們,但直覺來者不善。
下一刻,她的直覺就得到了印證——
“哎,路達你認識吧?”其中一人問她。
祁汐心裏咯噔一聲。
那人又往她身後看了眼:“陳焱呢?”
祁汐默了兩秒,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另外一男的厲聲反問,“你男人你不知道誰知道!”
祁汐:“……”
“特麼的警告你——”對方擡手指她,氣勢洶洶地上前,“今兒你別想躲,陳焱在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