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綰便答：“是，自小便學。”
怪不得，點穴止血的功夫可不是誰都能輕易學會的，胡大夫按下心中的心思，專心給榻上的姑娘看傷。
“綰姐姐，她不會有事吧？”
蔣妙顏站在門口等候，見宋知綰出來，問道。
她長到十四歲，從來都沒見過那樣多的血，彷彿流不盡似的，汩汩往外流，染紅了馬車上的地毯，染紅了她手中的布條，又流了她滿手。
“血已經止住了，”宋知綰只道，“接下來能不能活，還要看她自己。”
瞧着和宋知綰同齡，卻也不知道是怎麼受的傷，左腿斷了，胳膊上、腿上、身上，全都是數不盡的傷口，最深的那一道，直接從肩胛骨劃到腰間，深可見骨，看着就嚇人。
蔣妙顏有些悵然，宋知綰忽然道：“她會活下去的。”
受了那麼重的傷，按理說完全不可能走到京城來，可她就是拖着一條殘腿，一直到城門前才承受不住的倒下。
這麼大的毅力和求生慾望，對上蔣妙顏擔憂驚喜的目光，宋知綰篤定的重複了一遍道：“她會活下來的。”
蔣妙顏完全無腦相信宋知綰，宋知綰說那個受傷的姑娘能活，蔣妙顏就覺得她一定能活，因此松下一大口氣。
“姑娘，那人醒了，說是要見你。”
醫館的小徒弟端着一盆血水出來，對着宋知綰說道。
宋知綰擰了擰眉，重新進去，屋中的血腥味少了很多，胡大夫已經開始收拾醫箱了，見宋知綰進來，對着牀上面色蒼白的人說道：“人進來了，說幾句話就歇着吧，年輕人，怎麼這麼不將自己的命當回事兒呢？”
胡大夫嘀嘀咕咕的出去了，宋知綰來到那姑娘的牀前，“你找我？”
“是，”
那姑娘說話十分費力，喘了幾口氣，又道：“多謝你。”
宋知綰擺擺手，彎腰給她掖了掖被角，“你叫什麼名字？這身傷是怎麼來的？爲什麼會一個人暈倒城門口？”
“我、我叫方瓊娘，是、是昌平、昌平鎮人。”
眼見她面上滿是痛苦之色，宋知綰連忙道：“要是實在太疼，你就先休息吧，先放心在這裏住着，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宋知綰說完就要走，卻不想方瓊娘一下子拽緊了她的衣袖，艱難道：“這位小姐、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讓人知道我在這裏？”
宋知綰頓時就想到她這一身傷，這樣堅強的求生意志，再加上她這番話，這一身傷害不像是意外，反倒像是被人陷害。
心神一凜，方瓊娘還在說：“我不想死……”
“你放心，”宋知綰緊緊的握住方瓊娘冰涼的手，鄭重承諾，“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明明人已經躺在了醫館裏，她爲何還會這樣惶惶不安？不要讓人知道她在這裏，是因爲那背後害她的惡人也追了過來麼？
方瓊娘有心還要說些什麼，但到底抵擋不住身體傳來的疲憊，頭一歪，徹底昏睡過去。
宋知綰凝神回憶方纔給方瓊娘上藥時的過程，她那一身傷，像是被人推下懸崖後，在碎石上剮蹭出來的，毫無章法，就連脖子上都被碎石劃出了好大一條口子，幸運的是隻是外傷，遠不如背上那傷口深。
要是背上那一道傷口出現在脖子上，只怕她會當場斃命。
她一個嬌弱的姑娘家，到底是哪裏來這麼大的仇恨，對她下這樣重的手？
方瓊孃的面容十分秀氣，透着一股寧靜的美感，此刻這樣面色蒼白的躺在這裏，風大一點就要碎掉似的。
宋知綰走出房間，想了會兒又退回去將方瓊娘換下來的衣服拿起來交給小廝，耳語幾句，又喚來醫館掌櫃細細商量幾句，便同蔣妙顏一道走出了醫館。
“綰姐姐，那人叫你去說什麼了？”蔣妙顏好奇道。
馬車上全都是血，車伕劉叔將車趕回去了，如此蔣妙顏和宋知綰就只能慢慢走回去。
宋知綰回答：“讓我不要讓別人知道她在醫館。”
“不會是仇家吧？”蔣妙顏驚嚇道，“一個嬌嬌弱弱的姑娘，什麼仇什麼怨才能下那樣的死手？”
宋知綰搖頭以示不知，一行人從醫館出來正要往宋府的方向走，卻見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向街上的百姓詢問着些什麼。
“城門口的暈倒的那個姑娘，你知道在哪個醫館嗎？”
是來尋找方瓊孃的？
眼看着街邊百姓給那人指明瞭方向，一羣人往醫館的方向去，宋知綰蹲在原地思索，心中到底是不安，扯着蔣妙顏往旁邊的巷子一轉，徑直就衝着醫館後門去了。
“綰姐姐，那羣人是來找那個姑娘的嗎？”
蔣妙顏乖巧的跟在宋知綰身後，問道。
宋知綰應了一聲，道：“我不放心，還是將人帶回府裏安心一些。”
說完吩咐常歡：“去租一輛最普通的青布馬車來，到醫館的後門口候着去。”
“是。”常歡快速退下。
從醫館後門進去，正隨着領路的小廝去安置方瓊孃的房間，卻不想，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已經逐漸逼近。
“那人是我們家少爺房裏的奴僕，偷了家裏的東西被打跑了，你們說人已經死了，總要將屍體給我們看了我們才相信！”
“是啊是啊，口說無憑！”
“綰姐姐，怎麼辦？”蔣妙顏緊張的抓着了宋知綰的手。
那領路的醫館小廝正是方纔那胡大夫的徒弟，聽得外頭那家丁叫囂的聲音，他知道自家醫館這回怕是惹上事了，一時間有些慌亂，求助的看向宋知綰：“宋小姐，師父方纔出診了，醫館裏沒了做主的人，這可如何是好？”
宋知綰凝眉，眉眼間一派沉鬱，“既然他們要看，那就讓他們看吧。”
小廝和蔣妙顏齊齊一愣：“什麼？”
可是，可是那方姑娘不是好好的包紮好了傷口昏睡過去了嗎？這人壓根就沒事，而外頭那幫人要看的可是屍體！
宋知綰仍舊沉着眉眼，“你去再拖延一時半會，等我叫人，你就將他們迎進來。”
那小徒弟一愣一愣的，應了一聲，趕緊去前頭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