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別跑！”
該是那些侍從在外頭守着，縱容着自家世子爺欺負這個周身狼狽的男孩，那男孩將少年踢進荷塘裏，察覺到動靜，那些人立刻就追了過來。
宋知綰知道他們不會追太久，手中圈着的手腕似乎還在掙扎，宋知綰加大了力度，抽空回望了一眼，就見被她拽着的小男孩生得一張極其清雋的面容，大概七八歲的樣子，面色黑沉，緊緊的抿着脣。
不知道跑了多久，在一處荒無人煙的宮道上停下來，宋知綰扶着膝蓋呼哧呼哧喘氣，只覺得口乾舌燥，胸腔裏跳動的心似乎要跳出來。
“沒事吧？”
緩過來，宋知綰轉頭看向一邊的男孩，就見他靠在牆上，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是十足的嫌棄，目光看過來，彷彿寫着“真沒出息”幾個大字。
宋知綰好笑又好氣，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小傢伙，我救了你哎。”
那個孩子似乎很不願意承認這樣的事實，不情不願的看她一眼，甕聲甕氣道：“多謝。”
宋知綰笑：“還算懂點規矩。”
那孩子越發惱怒，又道：“沒有你，我也能逃出來！”
“不是你叫我救的你？”宋知綰奇道，“你知道有人來，因此才加大聲音呼救，怎麼如今我救了你，你倒是還不樂意了？”
“我沒有不樂意，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那孩子擰了擰眉，壓下心頭的躁鬱和煩悶，鄭重的行了一禮：“多謝。”
宋知綰注意到，他行禮的姿態十分生硬，半大的孩子，生得相貌不錯，眉眼間和顧之宴還有些相像，只是這一身粗木麻衣，很難不叫人多想。
“你是……十二皇子？”
宮中的人選在宋知綰腦海裏過了一遍，很快就知道了面前這個小孩的身份，宋知綰不過一試探，哪知道那原本已經打算離去的孩子一瞬間回過頭，眼睛裏全是狼一樣的戾氣：“你也和那些人一樣，是來欺負我的？”
“這又是你們新出的什麼手段？告訴我？！”
半大點的孩子，發起怒來像是一隻憤怒的小獸，那雙漂亮的眼睛流淌着濃墨一樣的黑，裏頭的憤懣怨恨看着就心驚。
“你在說什麼？”宋知綰一頭霧水，但從這孩子明顯不對勁的面色裏，還是察覺出了不對。
宋知綰放緩了聲音：“我是四品知府宋祁正之女宋知綰，三日前纔到京城，今日才第二次進宮，你說的這些，我不清楚，”
那孩子的目光在宋知綰身上掃了幾個來回，最後仰起頭來與宋知綰對視，似乎是在判斷她這番話的真假，然後宋知綰就看見他眼中的警惕戒備慢慢軟化下去，像是一隻渾身豎慢尖刺的小刺蝟，穿梭在滿是猛獸的大森林裏，片刻才得喘息。
“十二殿下，方纔那個人，是想要殺你？你身邊跟着的近侍呢？伺候你的人呢？”宋知綰問。
顧十二撇了撇脣瓣，扯出一抹譏笑：“你看不出來嗎？這宮中，沒有人會當我是皇子，我只是個任人宰割，任人欺凌的可憐蟲罷了。”
話是這麼說，可顧十二眼中肆虐的濃濃譏諷，着實不太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宋知綰確實聽顧之宴提起過，如今宮中最小的皇子，排行十二，但爲陛下所不喜，只因爲他的生母是罪臣之後，貶作庶人，又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混進宮做了宮女，而顧十二，就是她算計得來的，因此，陛下何止不喜這個孩子，甚至可以說是厭惡至極。
這孩子長在宮中，就如同雜草一般，就這麼扔下去，長大長不大都是他的命數，陛下再也沒管過。
“你和、和我七哥認識？”
靠在牆邊坐下，宋知綰一時也找不到言語，半晌，顧十二忽然低聲問。
宋知綰應聲，滿腔疑惑：“你爲什麼……”
聽他語氣，該是和顧之宴相熟的，按理說，有顧之宴在，顧十二也該在宮中好過一點，但爲什麼，光天化日之下，皇宮之內，還能被一個不知道身份地位的王府世子爺下此毒手？
“沒有爲什麼，”
顧十二沉着臉，嗤笑：“你不該救我的，我還以爲是旁的宮人什麼的，他能忌諱幾分，沒想到會是你。”
沒想到，會是和七哥相熟的宋家小姐，他是不是又要給七哥帶來麻煩了？
顧十二垂着眼睛，眸光深處劃過一抹暗色，但很快，頭頂忽然傳來溫軟的觸感，有人摸了摸他的頭，甚至還好脾氣的擼了一把，他想發火，可頭頂的觸感很快就消失了。
再一擡眼看見身邊人的笑顏，顧十二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手心，十分惱怒。
“那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救了你，我和你七哥是很好的朋友，你有什麼事情，不如說給我聽？”
又是這樣，自作主張，討厭得緊！
顧十二毫不客氣，語氣冷漠：“你以爲你是誰？不關你的事！”
說着，他想爬起來，可誰知身邊那個女人拽着他的胳膊將他拽回去，頭上胳膊上，那雙手看着纖纖弱弱，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將他牢牢控制住，使他動彈不得。
“你幹什麼？”顧十二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半大點，力氣還挺大，在她手裏撲騰着，險些抓不住。
宋知綰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這樣，是什麼態度？”
顧十二羞惱得紅了臉，“你放開我，我是皇子，你不過一個臣子之女，憑什麼這麼對我？！”
這話說出來，他都覺得羞臊得慌，這宮裏，沒有人承認他的身份，說是皇子，其實不過是一個孽種罷了。
“你不走，我就放開你。”
顧十二看着面前的一雙笑眼，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燙得慌，宋知綰雖然力氣大，但並不像是那些人一樣死命的掐他，一察覺他不舒服，力道就會鬆開些許，但他也掙脫不開。
“你到底要幹什麼？”
顧十二不掙扎了，只氣悶的坐回去，悶聲悶氣的說道。
見他安分了，宋知綰這才鬆開他，正要說話，卻見他露出的半截袖子裏，一截細瘦蒼白的手腕上，橫着幾道交錯縱橫的傷疤，或紫或青，新傷舊傷都有，看着就駭人。
他看上去才七八歲，是什麼人能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