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面具,將那些可怖的傷痕全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眼眶有些紅,眼睛裏彷彿盈着淚,宋知綰看着看着,竟然詭異的覺得有些眼熟,小時候在府裏,宋織月闖禍後,也是這樣可憐巴巴的看着宋祁正,然後嘴上嫁禍給宋知綰的。
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激靈,宋知綰閉了閉眼,咳了兩聲:“既然相熟,一路上做個伴也好。”
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溫景有些泄氣,一想到自己臉上的傷痕,心中的自卑和暴戾的情緒便又開始翻騰,可一聽到宋知綰的溫聲細語,也不見她有什麼牴觸的情緒,溫景心中便又奇異的平靜下來。
“我們明日一早便要啓程,你們既然來了,那便睡在東廂房吧。”宋知綰道。
“多謝宋姑娘。”
來這裏是溫景的主意,難得尋常暴戾的二公子平靜下來,再加上去隨州也離宋知綰離得近,方便解毒,廉伯便同意了。
到底是沒有一絲商量自發上門的,廉伯面上有些羞臊,聽了宋知綰的話,急忙答謝後,便扶着溫景進東廂房了。
葉從筠被李雲韶按着肩膀,幾次想要插嘴都被阻止了,見廉伯和溫景進了東廂房,這才拉着宋知綰回到正房。
“怎麼回事?那個小兔崽子,怎麼那麼聽你的話?”葉從筠狐疑道。
宋知綰想了想,認真答:“可能是怕我扎針吧。”
葉從筠一臉“你就忽悠吧”的表情,宋知綰強忍笑意:“真的,你是不知道,溫景也就看着唬人,其實他可怕疼了。”
宋知綰說得這樣煞有介事,葉從筠眯了眯眼睛,遲疑問道,“真的?”
宋知綰情不自禁脣角上揚,一敲葉從筠的額頭,笑道:“當然是假的!”
葉從筠揉着額頭,瞪着宋知綰:“好啊你,這才幾日啊,就和那小兔崽子混得這麼熟了?”#@$&
“我是大夫他是病人,不熟怎麼治病?”宋知綰笑着回。
“就只是大夫和病人?”葉從筠反問。
宋知綰無奈,知道她好玩的性子,耐心回:“只是大夫和病人。”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外頭廉伯擔憂的看了看身旁的溫景,就見他神色難掩落寞,眼底有些複雜,看着手中石榴紅的流蘇步搖,眸光暗了暗,還是擡起手來敲響了門。
“宋姑娘,我有一件東西想要送給你。”%&(&
說曹操曹操到,宋知綰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葉從筠卻是嚇得一個激靈。
“既然他找你,那我們就先走了。”
葉從筠吐吐舌頭,連忙拉着李雲韶出了房間,一出房門看見門外的廉伯和溫景,葉從筠輕咳了兩聲,看也不敢看溫景,只同廉伯打了一聲招呼,便趕緊和李雲韶走了。
看着葉從筠“落荒而逃”的背影,宋知綰笑着搖搖頭,擡眼對上溫景望過來的目光,歪了歪頭:“溫景?有什麼事嗎?”
少女容顏嬌妍,笑起來時杏眼彎成月牙兒,眸光璨璨,似繁星點點,粉白的臉頰旁還點綴着兩處梨渦,叫人見之忘俗。
“溫景?”
見他似乎在發冷,宋知綰便擰了擰眉,又叫了一遍。
廉伯在身後悄悄扯了扯自家公子的袖子,溫景終於回過神來,只覺得面上有些發燙,一時間竟不敢再看宋知綰的眼睛:“我有件東西想要送給你,就當是你爲我醫治身上的傷,還有願意帶上我和廉伯一同去隨州的謝禮。”
溫景不禁慶幸自己戴了面具,叫宋知綰看不見自己發紅的面頰,他將手中的流蘇步搖遞到宋知綰面前,“送給你。”
那是一隻石榴紅的流蘇步搖,一看就知道是送給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的,紅色豔麗,嬌俏活潑,又不失華麗,只是這步搖頂上鑲嵌着的紫玉卻是宋知綰從未見過的,一看就知道異常珍貴。
“這紫玉太過珍貴了,溫景,你不必……”
宋知綰剛想要拒絕,溫景卻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麼,立時打斷了她的話。
“珍貴才襯得上你的身份,宋知綰,你若是不收,我將寢食難安。”
驕傲如溫景,倒是難得示弱。
宋知綰揚了揚眉,伸手接過步搖:“那好,就當做是你在我這裏看診的診金吧。”
見她收下,溫景長舒一口氣,胸腔裏原本高高懸起來的一顆心老實落回去,看着宋知綰溫和的眸光,他只覺得心中無比踏實。
“時辰不早,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溫景聲音柔和,深吸一口氣,“早些休息。”
宋知綰扶着門框,含笑頷首:“你也早些休息。”
說完,見溫景轉身,宋知綰便關上了門。
聽見身後關門的聲響,溫景忍不住回頭,見屋中已經燃起了暖黃的光暈,想到方纔宋知綰的笑顏,情不自禁的脣角上揚。
“公子,那步搖,可是您親手做出來的,你真的不同宋姑娘說一聲嗎?”
回到東廂房裏,廉伯點燃了燈,扶着溫景在桌上坐下,又將柺棍收起來,看着溫景手上磨出來的紅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若不是要跟隨着宋知綰去吧隨州,他家公子也不必這樣強撐着拄拐行走。
“我同她說了,她恐怕更加不會收。”
溫景撥弄着桌上的煤油燈,青銅面具完美覆蓋住他線條明朗俊俏的臉頰,褐色的眸子裏燭火跳躍不止,卻始終泛着凜凜寒光,再沒有在宋知綰面前溫溫和和的樣子。
“那幫人定然想不到我會去隨州,此去,若是能解毒自然是好,若是不能……”
廉伯立時道:“公子,您放心,宋姑娘在隨州的名聲不小,她醫術了得,總會有辦法的。”
提到宋知綰,溫景自己都沒發現他的眸光柔和了一瞬,“不能也好,她給我治着,這樣也好。”
這話說得叫廉伯摸不着頭腦,什麼叫不能也好?他們從南疆逃出來時,他家公子可是連自己臉上的疤痕都不敢看,他請遍了這寧州城的大夫都治不好,他家公子幾次都想一了百了了算了,怎麼如今,治不好也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