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從筠和李雲韶齊齊投過來疑惑不解的目光,彷彿在說:什麼不容易?
自從宋知綰穿回自己原本的衣服之後,其實葉從筠和李雲韶在歐陽新瑤面前也有意無意的暗示過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她們三個人身邊貼身伺候的人都是女子,歐陽新瑤還曾經誤會過她們李雲韶和葉從筠的貼身丫鬟是她們隨身攜帶的通房,後來李雲韶好一通解釋纔打消了歐陽新瑤的懷疑。
再遲鈍的人也應該要反應過來了,歐陽新瑤也隱約知道了李雲韶也該是個女子,可她就是雷打不動的堅定認爲葉從筠是個男子,就連葉從筠發覺不對後透露自己的名字,歐陽新瑤也不曾動葉從筠是男子的念頭。
直到剛纔,歐陽新瑤想給葉從筠擦拭身子,發現了她女子的身份。
室內一陣詭異的沉默,葉從筠頭疼得厲害,也覺得面上也羞臊得厲害,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便道:“你們去看看她吧?她一個人跑出去,萬一又被那些人抓住了怎麼辦?”
宋知綰道:“我已經叫常歡跟過去了。”
李雲韶也道:“新瑤姑娘應該不會跑出去的,最多就是在後院的涼亭裏待着,”
想了想又道:“就像上次,我撞見你們兩個在一起的那個涼亭。”
葉從筠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想把自己重新撞暈過去算了。
還是宋知綰先開的口:“你是怎麼打算的?”
葉從筠多少有點崩潰:“我能有什麼打算?”
察覺到歐陽新瑤對她的心意的時候,葉從筠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弄錯了,她們二人都是女子,這壓根就給不了歐陽新瑤迴應。
於是明裏暗裏,旁敲側擊的不知道暗示了多少回,但是偏偏,也不知道歐陽新瑤這個姑娘是認死理還是聽不懂,葉從筠每每同她講話,她總是會用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含羞帶怯的望着她,於是葉從筠避之不及,又不願意傷害歐陽新瑤太過,直到方纔一醒來,便看見歐陽新瑤望着自己胸前發愣,她還沒從失血過多的暈眩裏回過神來,歐陽新瑤便滿臉不可置信外加受傷的跑開了。
一覺醒來被人扒了衣服,她還覺得委屈呢!雖然看她的人是個女子,可那是個對她懷有着別樣心思並且將她當做男子的女子啊!
宋知綰有些哭笑不得:“等晚些時候我去和新瑤姑娘談談,傷口還疼嗎?”
“疼!疼死我了!”
葉從筠委屈道,從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姑娘家,哪裏見過那樣的陣仗?情急之下忘了恐懼,一心只惦記着要將人救出來,壓根就顧不上自己的傷口,如今睡了一覺醒來,人好端端的站在面前,那些擔憂便就散去了,如今一想到那時的場景,還有額頭上隱隱作痛的傷口,便委屈得紅了眼眶。
李雲韶覺得好笑,見葉從筠想要伸手去摸額頭上的傷口,便趕緊阻攔了下來:“別動,小心要留疤。”
一說要留疤,葉從筠立刻緊張起來:“綰綰,我真的會留疤嗎?”
宋知綰安慰她:“不會的,我的醫術你還不相信嗎,只要你乖乖服藥,我一定能讓你恢復如初。”
宋知綰從來不會說謊,葉從筠安心下來:“那便好。”
這邊李雲韶陪着葉從筠,宋知綰得到了惠州傳來的消息,也在後院的涼亭處找到了發呆的歐陽新瑤。
“新瑤姑娘?”
已經是暮色四合,那邊形單影隻,透出一股蕭瑟和寂寥,宋知綰走近了,放輕聲音道。
歐陽新瑤身子一顫,回頭一看宋知綰,便立刻起身,有些侷促和無措的捏緊了衣袖:“宋姑娘。”
一個月前剛剛來到寧州城,在湛氏玉石行見到歐陽新瑤的時候,她還是那樣的明媚嬌俏,像是枝頭開得極盛的桃花,可現在,風吹雨打,彷彿桃花也凋零了。
“從筠她……”
宋知綰纔剛剛開口,歐陽新瑤便像是觸電一般,急忙轉過頭去,急促的打斷了她:“宋姑娘,你能不能先不要提起葉、葉姑娘?”
聲音都帶上哭腔了,宋知綰輕嘆一聲:“好,那我們不說她了。”
“我已經找到你的外祖家了,新瑤姑娘,再過些時日,你的親舅舅便會來寧州城。”
歐陽新瑤驚喜擡頭:“真的嗎?”
宋知綰肯定的回答她:“是真的,你舅舅一聽到你的消息,便詢問你和你孃親的近況,知道你娘早逝,便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要來寧州城拜祭你的母親。”
“那外祖父呢?我的外祖父呢?”
歐陽新瑤道:“我孃親去世得早,嬤嬤在世時便常常和我說起孃親,說孃親未能孝順在外祖父膝下,到死都是遺憾的。”
宋知綰摸默了默,歐陽新瑤試探着問道:“我外祖父,是不是?”
“安老爺子早在多年前便去世了,如今你的舅舅是惠州康城的同知,五品官員,你外祖父在世時是康城的知府。”
這也就是爲什麼,歐陽新瑤的母親和歐陽雄成親,安知府打死不同意,自己的女兒好歹是個官家之女,要死要活的要嫁給一個落魄商戶的兒子,宋知綰甚至都覺得,安老爺子還願意將給自己女兒準備的嫁妝給了,已經算得上的是慈父了。
畢竟,觀其歐陽新瑤現如今的狀況,就能知道歐陽雄此人的人品。
所以,她的母親原是當官人家的嫡出女兒,爲了和她爹這樣的人在一起,和自己的父親大吵一架,然後這麼多年老死不相往來,連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
歐陽新瑤有點想笑,可眼淚卻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
從歐陽新瑤的回憶,還有在坊間查詢到的真相,宋知綰拼湊起一個完整的故事。
一時間有些唏噓,看着身旁無聲無息掉着眼淚的歐陽新瑤,宋知綰有些心疼,便伸手一攬,將她肩膀攏進自己的懷裏。
“我以前,總覺得雖然我孃親早逝,可我爹爹和姨母都很疼愛我,雖然妹妹總是那樣不好接近,可我也確確實實是真心喜歡她的,小時候,我總是會將好喫的好玩的留給她,雖然她幾乎從來都不會去碰我給她的東西。”
“姨母告訴我說,妹妹身嬌體弱,我要多護着她一些,小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越長大,每次她這樣告訴我的時候,我就很想問她,我也是女子啊,我也是爹爹的女兒,妹妹不過是比我小了兩歲,我們差在哪裏了呢?”
“現在我明白了,因爲我們不是同一個孃親肚子裏出來的,因爲我孃親是姨母的嫡姐,因爲她恨我孃親所以也恨我,巴不得將我孃親留給我的東西全都給歐陽元霜,”
“我也真的蠢,她說什麼我便也信什麼,還有我爹爹,在這之前,他真的是個頂好的爹爹,我要什麼他都會給,總是說,我和歐陽元霜都是他的女兒,所以他會一視同仁,可原來,一視同仁只是要從我身上搶東西給歐陽元霜,歐陽元霜纔是真正疼愛的女兒,我算什麼?我不過是他養在府裏的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罷了,”
歐陽新瑤自嘲地笑笑:“啊,其實還不如陌生人呢,他不會隨意的將陌生人許配給一個糟老頭子沖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