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看到二小姐提了一籃子糕點，往姨老夫人的客院去了。”
……
“奴婢回來的路上，正看見二小姐和朗大少爺在後院月洞門那裏說話呢，瞧着相談甚歡的樣子。”
……
“奴婢……”
“又看見宋織月往客院去了？”宋知綰將手中的藥經放下，挑眉問道。
常歡將從膳房拿回來的糕點和湯羹擺上桌，點點頭道：“這幾日爲着老夫人的生辰，膳房那邊的人都忙瘋了，二小姐還專門叫人爲姨老夫人燉雞湯呢。”
未免也太殷勤了些。
宋知綰覺得，宋織月實在是有些小聰明在身上的，可偏偏看不清局勢，她只看到祖母叫人好生安置小李氏和她的兩個孫子，還叫郎學明和二堂哥一道去書房唸書，就覺得祖母和小李氏的關係定然是十分好的，可卻不知道祖母前陣子的病都是因爲小李氏的無理取鬧，祖母對小李氏已經不剩下多少姐妹之情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小李氏吵着鬧着要把郎學晉過繼給宋祁正這件事，祖母和爹爹都嫌丟人，沒叫下人泄露出去。
如果宋織月知道爹爹和祖母對小李氏一家的真實態度，絕不會這般殷勤。
三天後是李氏的六十大壽，府裏這幾日都在忙碌，宋知綰難得偷閒，窩在暖閣裏給祖母她老人家做壽禮。
萬壽圖只差最後一筆，宋知綰小心翼翼勾勒完，長舒一口氣，正要伸個懶腰舒展一下身體，就聽見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
“小姐，”
是祝幻，宋知綰難得在向來清冷的女暗衛臉上看見類似於憤怒的情緒，輕輕的一揚眉：“怎麼了，可是查到了什麼？”
宋知綰從來都不會坐以待斃，從那天和宋織月一起從榮壽堂裏出來，就叫祝幻暗中跟着她。
祝幻擰了擰眉，近前來耳語一番，宋知綰原本輕鬆的神色收斂起來，眸光也跟着沉了下去。
宋織月暗中謀劃些什麼，宋知綰其實毫不意外，她本就是這樣卑劣的人，但沒想到，她竟然會打着這樣的主意，要在祖母的大壽上鬧這一場，全然不將祖母放在眼裏。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宋知綰眸光深邃。
很快便到了三日後，宋府門前賓客盈門，宋祁方和宋祁恆在大門前招待賓客，方慧君則帶着宋知綰招呼各家夫人和小姐。
筵席尚未開場，宋知綰帶着各家小姐在花園裏賞花品茗，好不熱鬧。
如今這隨州的小姐圈裏，就屬葉從筠的父親官做得最大，其次便是宋知綰，葉從筠性子有些驕縱，但相處久了大家也都知道她的性子，又有宋知綰做東，處處周到，因此就是這麼簡單的圍坐賞花，氣氛也十分和睦。
這些年宋織月安分守己，也不硬要往嫡小姐這邊湊了，倒是認識了幾個和她一樣庶出的小姐玩在一處。
“唉，你那個妹妹，怎麼總往你這邊看？”葉從筠湊近宋知綰，悄聲道。
宋知綰感受着身上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笑意清淺：“隨她去，許是見我今日衣裳好看吧。”
“你就貧嘴吧，”葉從筠翻了個白眼，“我好心提醒你，你還不領情。”
李雲韶忍不住笑，“你怎麼還跟個小孩兒似的，我們和綰綰相交這麼些年，什麼時候見綰綰喫過虧？那宋織月看就看吧，左右又傷不了咱們。”
葉從筠不服氣：“是是是，她宋知綰最厲害了，行了吧？”
說完，作勢要起身往旁邊去。
李雲韶一把拽住她，把人拉到旁邊坐下，“你這人，好不講理。”
葉從筠一聽，正要炸毛，宋知綰捏着一塊桂花牛乳糕塞到她嘴裏，一下子就把葉從筠即將升起的怒火給澆熄了。
桂花馥郁的香氣融合着牛乳的奶香，一點微酸很好的中和了甜膩，加之入口即化的口感，葉從筠一下子就驚喜的瞪大了眼睛：“綰綰，和上次的不太一樣，你又加了什麼？”
“加了蜂蜜和山楂，”宋知綰笑着，把一整碟糕點都推過去，“葉姐姐先前說膩，現在可好些了？就當做妹妹給你賠罪，姐姐可千萬別生我的氣。”
“好吧，我原諒你了。”葉從筠傲嬌的一擡下巴。
李雲韶忍俊不禁，伸手捏捏葉從筠鼓起來的包子臉：“尋常怎麼沒有發現你這麼貪喫？”
葉從筠一擡手，指向宋知綰：“還不是都怪綰綰手藝太好。”
宋知綰無辜的聳聳肩，嘆了一口氣後柔聲告饒：“是是是，都怪綰綰。”
這邊其樂融融，那邊宋織月心不在焉，頻頻回頭去望。
“月兒，你今天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說話的是一位通判家的小姐，雖然言語關懷，但神色裏隱約透出的不耐讓宋織月心下厭煩。
但她不敢顯露出來，她在宋家不受寵，好不容易纔有這麼一個相熟的好友，要是惹惱了她，那就徹底融不進這個圈子裏了。
“是有些，劉姐姐，許是這太陽太大，有些悶，我回去換身衣裳再來。”
那位通判家的小姐擰了擰眉，不耐煩的揮揮手：“去吧去吧。”
宋織月悄悄從花叢裏繞了出來，一出花園，便快步往外走。
此一舉定成敗，容不得半點閃失，她必須要確保計劃順利進行。
這些年，她是看着宋知綰如何在府中受寵的，爹爹已經厭棄了姨娘，反倒去和一個商戶女子舉案齊眉，她在府中的日子不算好過，卻也比困在雲香閣的安姨娘要好太多。
她如今已經十三了，也可以開始相看人家了，沒有姨娘在身邊爲她謀劃，單看方慧君，宋織月不覺得她會真心爲她相看，再有宋知綰擋在前頭，宋府裏壓根就沒有她的位置。
她不想困在宋府後院，幾年後被隨便指一樁婚事就打發了，她要救出姨娘，她要站得比宋知綰還要高，她要手握權勢，將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全都踩在腳下，她要宋知綰跪在她腳下痛哭着求饒，她要她身敗名裂，要她爲天下人所不齒！
換完衣衫重新站在花園門口，宋織月深吸一口氣，心中的忐忑與緊張已經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對宋知綰滔天的恨意。
“長姐，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單獨說。”
趁着李雲韶和葉從筠離開的功夫，宋織月來到宋知綰面前，有些怯怯的說道。
宋知綰眉毛微挑，像是猜到她要說什麼，便直接道：“你終於想開了，走吧。”
想開什麼？宋織月滿心都是即將到來的計劃，無暇去想宋知綰話中的意思，見她這般不設防，強壓着興奮和激動在前面領路。
“長姐，再有一年，你便該及笄了，小時候我們那般針鋒相對，長大後還這般疏遠，不似尋常人家的姐妹那般親密無間，妹妹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說話已經走到花園旁邊的用來待客的小花廳裏，宋織月開門進去，就見桌上擺着糕點和熱茶。
宋織月端起一杯熱茶遞給宋知綰，神情無比誠懇：“妹妹想和長姐賠個不是，爲小時候的不懂事，”
宋知綰很給面子，喝了一口，就見宋織月脣邊的笑容越揚越大，眸中閃爍着的興奮光芒幾乎要壓制不住。
“也爲長姐後半生的不幸，宋知綰，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實在是太令人生厭了！”
宋織月笑容猖狂，只等着面前的人藥效發作，然後任她處置。
宋知綰脣角微揚，將杯中的熱茶一飲而盡，在宋織月不可置信的眸光中，衝她微微一笑：“宋織月，同樣的話送給你自己，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你自找的。”
她話音剛落，宋織月便覺得後腦勺一痛，接着眼前一黑，她軟倒下去，意識消散前唯一一個念頭，便是宋知綰怎麼可能會算到她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