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夫人有意重拿輕放，又或者說她根本就是死鴨子嘴硬。
不願意承認自己被秦雅薇欺騙的事實。
且在這個時候，她多少也還有維護這個孫女的想法在。
無論對方之前如何糊弄她，都是她盼了多年的女娃。
還有當年的事情，也終歸是她虧欠她們母女倆……
老太太有心補償，自是對秦雅薇一忍再忍，極盡包容。
霍硯霆不是不清楚老太太對秦雅薇的不同，卻沒料到她竟會糊塗到這個地步。
勾起脣角，再沒有一絲溫情地冷笑譏諷道：
“那就要問問你的寶貝孫女了。和誰睡過，和誰沒睡過，總該不會連這個都搞不清楚吧？”
說話的時候，霍硯霆泛冷的眸光從秦雅薇的臉上輕輕掃過，帶着極致的冰冷與嫌惡。
仿若把她的所有想法都看穿。
加上那帶着嘲諷的話語，秦雅薇呼吸一滯，下意識地移開目光，不敢和霍硯霆有視線上的交匯。
霍硯霆卻沒有就此放過她，話鋒一轉，復又接着補充：
“還是說，睡過的人太多，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最後一句，可謂是殺人誅心。
尤其是在無比接近事實的情況下，更像是在秦雅薇的心上落刀子。
沒說完一字，就讓秦雅薇的臉色更加慘白一點。
霍老夫人雖然氣秦雅薇的糊弄欺瞞，可她作爲長者的威嚴，卻不容許霍硯霆如此挑戰。
兩相權衡之下，她心中的天平再次傾向秦雅薇那邊，在一旁催促鼓勵道：
“薇薇，你快告訴你三哥，網上那些證據都是假的，別怕，勇敢說出來，有什麼事奶奶爲你做主！”
老太太語帶暗示。
雖沒有明說，卻已然計劃好，只要秦雅薇能矢口否認，她就算豁出去這張老臉，也會把這事壓下去。
奈何沒等秦雅薇回答，霍硯霆已然率先說道：
“老太太能不能護着你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敢撒謊，只要我掌權的一天，你就別想在霍家擁有一席之地。你仔細掂量下吧！”
不比老太太溢於言表的急切。
霍硯霆的嗓音淡淡，卻是每個字都極具分量與威懾力。
秦雅薇倒是有心想替自己開脫。
可她也清楚，此事涉及了邵湛凜。
之前邵氏那邊不聲不響，由着她鬧騰，可這會他們已經發了聲明，真再鬧下去的話，對她來說並無好處。
就是老太太能夠出面，怕也於事無補。
畢竟——
霍家內裏並不是上下一條心，還有霍硯霆虎視眈眈。
一番深思熟慮後，秦雅薇到底敗沒那個膽，直接對上兩大家族的掌權人，低下頭，面色頹然道：
“之前是我說了謊，孩子……孩子不是邵總的。”
許是心虛後怕使然，秦雅薇的聲音很輕。
輕到幾乎讓人聽不見。
偏生霍老夫人一把年紀了還耳聰目明，且打起精神，仔細聽她回答。
原以爲會得到她預期中的答案，誰曾想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老太太的臉上青了又白，她看着面前揪着衣角，低眼垂眸，連將眸光同她對視都不敢的秦雅薇。
頗爲恨鐵不成鋼地揚高聲嗓：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老太太有心再給秦雅薇一次機會。
奈何這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幾經思忖後，仍是堅持原話：
“奶奶，對不起，先前是我騙了你……”
秦雅薇眼神飄忽，沒等她想好再怎麼哄好老太太。
“哐當！”
柺杖摔倒地上的聲音倏然響起。
老太太驀地朝後仰去，整個人怒火攻心，連呼吸都紊亂起來。
戴着祖母綠的手指攥緊椅子扶手，手背上隱約可見青筋暴起，臉色更是鐵青至極。
怎麼也沒想到，她文惠心精明一世，到老時卻被至親的孫女所糊弄！
老太太越想越覺得面上掛不住，指着秦雅薇，忽地一口氣提不上來，捂着胸口，連聲咳嗽起來。
“咳咳……你……”
在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裏，鐵青的臉色，又轉至暗紅。
透着一種不健康的血色，尤爲嚇人。
秦雅薇霎時就慌了，二話不說便跪到了地上。
面色悽楚，聲淚俱下道：
“奶奶，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您要怪就怪我吧！打我出氣也行，千萬彆氣壞了身子。不然、不然你一旦氣出什麼問題，以後我可怎麼辦啊！”
秦雅薇說着，再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倒也不怪她這般惶恐不安，畢竟這可是她唯一的倚仗。
比起自她來到霍家後，就對她疏離冷淡的‘生父’霍燁霖，自然寵女如命的老太太纔是她在霍家紮根立足，安身立命的底氣。
……
家醜不可外揚，霍硯霆本打算關起門來清理家務事，而不是把事情鬧得這麼難看。
奈何老太太擅作主張，瞞着他把江暖棠請來，還找人麻煩。
這會廳堂上的祖孫二人，彷彿在比誰肺活量更好一般，哭着抱作一團，互訴衷腸。
霍硯霆卻只覺得吵鬧丟人。
揉了下發疼的眉心，看向一旁椅子上喝完茶，支着臉頰看得正歡的江暖棠。
誠意十足地致歉道：
“江小姐，對不起，我爲我祖母和堂妹的所作所爲向你賠不是。有關於她們對你所造成的傷害，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霍硯霆言語認真，信誓旦旦地保證。
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江暖棠，覺得這個女人很美，氣質也很好。
甚至比起秦雅薇看起來更加像他們霍家的人。
不過這會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何況，比之秦雅薇從小被凌曼青養大，江暖棠卻是名副其實江氏千金。
氣質高貴也不奇怪。
思及此，霍硯霆打消疑慮，話鋒一轉，復又接着問詢：
“眼下天色不早了，不知道我能否讓人先送你離開。畢竟……我還有點家務事要處理。”
後面那句，極具深意。
彼此都是聰明人，江暖棠自是清楚是什麼意思。
倒也沒有非要留下來看熱鬧不可，輕頷首，同意道：
“可以。”
話落，江暖棠站起身，打算離開。
孰料原本還沉浸在傷心憤怒裏的霍老夫人忽然不幹了。
停下哭聲，阻止道：
“不行！她不能走！”
老太太說得斬釘截鐵。
一張佈滿褶皺的臉上寫滿憤怒，哪裏還有先前的病容。
霍硯霆本就爲了這些事焦頭爛額，哪想都這個時候了，老太太還站出來攪渾水，當即沉下臉，出言警告道：
“祖母！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做什麼？我當然是找她要個說法了。”
老太太話罷站起身，接過秦雅薇遞過來的柺杖，一步步朝江暖棠走來，嘴上緩緩道：
“姑且就算我孫女肚子裏這個孩子不是邵家那小子的好了。但你害我孫女墜下懸崖的賬可還沒有算，這樣就想離開，未免當我霍家人太好欺負了？”
霍老夫人走到江暖棠跟前站定，一雙飽經滄桑的渾濁目光落在江暖棠臉上，眼底寫滿了咄咄逼人。
霍硯霆之所以想先送走江暖棠，就是爲了關起門來，處理這個事情，結果——
現實總不肯如他意。
這會聽到這話更是着急，皺起眉頭：
“祖母，這事——”
霍硯霆有心解釋，結果甫一開口，就被老太太呵斥道：
“你住嘴！老婆子我還沒死！你要眼裏還有我這個長輩，就給我站一邊去。”
霍老夫人儼然惱羞成怒，勢必要找回場子。
霍硯霆眉頭緊擰，自是不會看着老太太一錯再錯，只未等他再說什麼，江暖棠已經輕挑眉宇，不知可否道：
“如果我執意要走呢？”
“呵！”
回答她的是一聲不屑的嗤笑，老太太彷彿聽到什麼天方夜譚般，語氣不屑地嘲諷道：
“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要是不能給我個說法，你就別想離開這座宅子。”
“是嗎？那你可想好了，把我關起來的後果，不是你們承受得起的。”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這結果是我先承受不起，還是你先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霍老夫人口氣狂妄。
畢竟他們可是和邵家齊名的名門望族。
江暖棠卻不過只是個無父無母的破落戶罷了。
有什麼好令她害怕的，卻在這時，聽到門外傳來一句：
“那你倒是動她一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