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棠頗覺有趣，扯動脣角，意味不明道：
“如果沒記錯的話，壽宴之後，我應該沒有找過你們母女麻煩纔對？”
淡然自若的話語，從江暖棠的櫻脣中吐露出來。
說話的同時，她輕擡眼眸，面色沉靜地迎向程林芳的打量。
臉上看不出半點心虛，倒是眸底帶着幾許諷意。
畢竟——
她都沒同她們計較了。
程林芳竟還有臉來尋求原諒。
怕不是老虎不發威，真把她當病貓？
程林芳自是清楚，此番做法有多不穩妥。
可爲了女兒，她不得不這麼做。
所以在靜默過後，她還是說道：
“可是，妍妍現在還被關在祠堂裏……”
程林芳說得欲言又止。
向來被保護得很好的她，並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問題，遇事只懂打感情牌。
卻忘了，她壓根就沒有這個立場。
江暖棠也不是非給她面子不可。
這會亦只是眸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聲音疏冷地說了句：
“關祠堂裏而已，又不是缺胳膊少腿。邵二夫人急什麼呢？”
事不關己的語氣，讓程林芳蹙緊眉頭。
看向江暖棠的眸光亦是不可置信中，滿載着不贊同。
似在怨懟她的鐵血、狠心，不留情。
江暖棠卻沒有太大感覺。
對她的眸光視若無睹，只話鋒一轉，聲音淡淡地補充：
“何況……讓她關祠堂的決定是邵老先生下的，二夫人即使再救女心切，也該去找真正有能力做決策的人，找我做什麼？”
輕飄飄的一句話，
問得程林芳啞口無言。
臉上更是青紅交錯精彩至極。
好半晌才擠出個字眼：
“我……”
眼看着江暖棠不爲所動。
程林芳有些着急，卻也不敢逼迫她什麼。
只能深吸一口氣，頓了幾秒，才又緩聲開口：
“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可她再怎麼說，也是你——”
話到這裏戛然而止。
其實程林芳原本已經打算，隱去這段關係。
這會逼不得已舊事重提。
卻壓根沒想好該怎麼啓齒。
一時之間，不免有些爲難，面色更是難堪。
偏她避而不談了。
江暖棠卻不放過她。
勾起脣角，饒有興致道：
“是我什麼？”
“二夫人怎麼不說了？”
接連兩個問題，直直射向程林芳。
“是、是……”
程林芳被問得有些猝不及防。
眸光閃躲，慌不知所措地僵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江暖棠索性幫她把話說完：
“是我妹妹嗎？”
不疾不徐的清冷嗓音，聽不出太多情緒。
程林芳卻倍感震驚。
驀地瞪大雙眸，語帶不可置信道：
“你、你怎麼知道的？”
其實江暖棠只是猜測罷了。
但程林芳這句話，無疑是在間接印證她的想法。
江暖棠垂下眼斂，心情並不愉悅。
早在話剛出口，程林芳便驚覺失言。
奈何想找補已經來不及了。
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坦言：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有怨言也是應該的。但小姨真的不是故意，小姨也是有苦衷的，你就看在小姨和你媽媽是親姐妹的份上，不要同妍妍計較好嗎？”
說來說去，話題再次落到了邵思妍的身上。
畢竟這就是程林芳來此的目的。
只這一次，江暖棠沒再關注邵思妍的事，所有的心神都在前面的內容上。
小姨？
江暖棠擡眼看向面前這個女人。
所以說，她們並不是母女？
沒來由的，江暖棠鬆了口氣，帶着幾分慶幸，
許是連她也覺得……
有這樣一個偏心的母親，會是十足的膈應。
空懸的石頭落了下去，江暖棠的臉上卻未顯露什麼。
輕抿櫻脣，不動聲色地開口問：
“既然你是我的小姨，那我的母親在哪裏？”
原本江暖棠是不想問的。
對於那些曾經遺棄她，未曾養育過她的人，其實她並不關心。
但既然都和程林芳——這個自稱她血緣關係上的小姨，面對面坐下來交談了。
便也平心靜氣地多問了句。
未料坐在對面的女人聽後，臉色微變，過了好半晌，才略有難色地回說道：
“我也不知道……”
程林芳的聲音有些小，大致連她也覺得這個回答太過牽強。
畢竟先前她可是自稱是江暖棠生母的好友，還說要從中搭橋牽線，讓她們母女倆相認。
如今卻矢口說不知道她母親的下落。
未免太過沒誠意，有隱瞞真相的嫌疑。
江暖棠也想到了這一點。
眸光微斂，柔嫩白皙的纖細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
靜默良久後，方纔開口問：
“那你之前說讓我和她相認，又是怎麼回事？”
江暖棠目光灼灼地盯着程林芳，不給她任何撒謊躲避的機會。
論心性，論耐力。
程林芳自然不是她的對手，不過幾秒鐘的功夫，便立馬敗下陣來。
低着頭，如實說道：
“那是我騙你的。當時我想着，如果你同意認親的話，就用小姨的身份，代替你母親照顧你。畢竟……”
話到末尾，程林芳欲言又止。
脣瓣幾經張合，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顯然還沒克服心裏的難關。
江暖棠也沒逼迫她，只在聽到照顧二字時眼波微動，輕掀眼簾看她道：
“二夫人怕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已經快三十了，不是快三歲。你覺得我還需要被人照顧嗎？”
“何況……”
江暖棠話鋒一轉，頓了下，復又接着補充：
“還是從未養育過我的女人，我憑什麼要心無芥蒂地接受她母親的身份？更遑論是……”
身爲小姨的她。
後面的內容，江暖棠沒有盡說出來。
意味深長地睨了面前女人一眼。
其中深意，只要程林芳還有腦子，應該不難聽明白。
程林芳的臉色驀地一白，臉上血色盡褪。
江暖棠的意思，她自是懂得的。
也怪她當日着急女兒，說話未過腦子，甚至連半點情面都沒留。
才把局面弄成這般不可調和的地步。
焦灼、懊悔、愧疚，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充斥着程林芳的胸腔。
頃刻間，她的雙眸都紅了。
撫着心頭，一臉絕望難受，備受打擊的神情，對着江暖棠道：
“你、你恨我沒關係！但你不要怪你母親，她絕對不是故意不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