祕書取了幾瓶水放在桌子上，瞧了一眼幾人的表情也發覺了氣氛的詭異，隨即便離開了會議室，臨走前也沒忘關上門。
小林正夫開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來掩飾自己的尷尬，然後便對下屬說道：“野村君，你先來說一下你對這份企劃的意見。”
靠近小林正夫左手邊的下屬點了下頭，打開了面前的文件夾，看起來做了一番準備。
“……眼下願意購買人壽保險的客戶羣體在逐漸減少，所以企劃案更需要推陳出新，要讓顧客深切的瞭解人壽保險的必要性……”
“……保險的推介不能侷限於四十代的顧客羣體，更需要吸引年輕的客戶，將增長點的重心逐漸轉移到Generation X（x世代）……”
“……白川弘社長此前的企劃案我已經深入研究過，除了偶有新意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有很大的改進空間。當然，這也並不是批評的意思，畢竟S&M只是家小公司，能夠做到現在這個樣子，已經能稱得上合格了，但我們第一生命的標準不一樣，所以執行過程中力圖盡善盡美……”
這位叫野村的部長越說越來勁，就好像鬥勝的公雞昂着脖子宣誓着勝利。
小林正夫滿意的點點頭，這份企劃看來頗用了一番心思，即便本稿仍舊是在白川弘的企劃案上面擴充得來，但若外行人來看絕對不會認爲這是對白川弘企劃的抄襲。
這對他來說就夠了。
至於企劃施行後具體的成效如何，他也完全不用擔心，這份企劃高明之處就是外表看起來處處不同，實際的內核卻是息息相關，即便小林正夫可以自欺欺人的認爲，白川弘只是走了狗屎運纔會被佐藤勇武相中，但這份企劃的成功卻是他無可否定的事實。
想到這邊他的心情大好，一掃前面的陰霾，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白川弘在看到自己企劃案被改的面目全非後是何樣的表情。
小林正夫面上浮現出一絲嘲意，滿是蔑視的目光看向角落中的白川弘，可當他視線注意到那位的時候，表情僵在了臉上。
陽光透過玻璃投射在白川弘的身上，他闔目養神微微靠在椅背上，就好似在度假一般。
小林正夫眼中的怒意也不在掩飾，他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嘭。
可白川弘仍舊是如剛纔一般一動未動，另外幾人甚至認爲他是不是睡着了，特別是野村，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蔑視的小丑，方纔一番精彩的講演也就變成了他一個人的自說自話。
“白川弘社長。”野村咬牙切齒。
“你在叫我嗎？”白川弘驀然睜開雙目，滿臉無辜的說道：“野村君說得很好，我一直在認真的聽講。”
這位野村君倒無愧於歐米留學菁英的背景，幾乎每句話都要帶幾個英文詞，譬如風險管理他不說リスク管理，非得說Risk Control Department，更關鍵是英文帶着濃重的霓虹口音，聽起來實在是太費勁了，聽得他發睏。
至於他對自己企劃的改動也無甚新意，聽起來就和前世聽某些腹中無貨的領導發言一樣，年輕人是不斷增長的未來消費力，這誰都明白，就想好前世大部分商品，品質如何先不說，總是打着打入Z世代消費羣體的口號一樣，只不過現在是八七年，所以Z世代改成了X世代，全是中聽不中用的空話。
“白川君覺得這份企劃案怎麼樣？”小林正夫心裏面也恨得咬牙切齒，但經年累月曆練出的城府讓他保有最後一絲風度。
如果對方態度端正，白川弘倒也願意幫忙查漏補缺，但事態的發展與他料想的截然相反，那他也就不客氣了。
做了一個找茬的噴子，這誰不會啊！
“重點從來不是怎麼說，而是怎麼做。”
“方纔我聽野村君說要將業績的增長點放在X世代上，如果我對這個詞彙的意識沒理解錯的話，X世代是指1965年後出生的年輕人，現在年齡最大的也就22歲，也不過是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且不說這羣人購買人壽保險的意願有多高……”
“我就想知道，野村君是準備如何向他們推薦人壽保險的呢？”
白川弘微微起身端正姿勢，雙手環抱靠在辦公桌上，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野村部長，面上始終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對付此類只會說空話的草包，只需要抓住其言語中的漏洞就夠了，依照白川弘的閱歷來看，張口閉口只會談願景與理想的人，大概率連現實情況都搞不明白。
“這……”
野村部長神色略帶一些慌張，他做這份企劃的時候只顧着想怎麼才能讓人眼前一亮，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幹了，只需要在發言稿中用上一些特定的英文詞彙，然後再加上一些新穎的概念，一篇看起來高深莫測、不明覺厲的文章就完成了。
這招屢試不爽，聽懂了的人會覺得他活學活用、理念新穎，至於那些沒聽懂的人，壓根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知識淺薄的根底，也正是如此纔會用了這麼多次沒被拆穿，於是形成了路徑依賴，但沒想到今天踢到鐵板了。
看着一旁小林正夫的探尋目光，還有白川弘咄咄逼人的態度，他硬着頭皮說道：
“眼下Disco舞廳不是正流行嗎？我們可以在廣告中融入音樂的元素，以此打入年輕人的市場，甚至可以和舞廳合作來推廣人壽保險……”
聽着驢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白川弘都忍不住笑了，什麼留學歐米的海歸，這位看起來更像是在歐米Disco舞廳游回來的海龜。
“你確定所有年輕人都喜歡舞廳嗎？”
“再者說這些縱情聲色的年輕人到底對自己的健康有多重視，在我這裏是要打上一個問號的！”
“人壽保險的受衆是誰野村部長搞清楚了嗎？究竟是抽菸飲酒流連夜場這類的年輕人，還是通宵工作以致身體不佳但有穩定收入的年輕人呢？”
白川弘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目光，步步迫近。
在他的質疑之下，野村神色大亂，慌不擇言的說道：“我們的受衆當然是關注自己身體健康且有一定基礎的年輕人……對了，可以轉換思路，我們可以和健身房合作，能夠經常去健身房的人經濟情況一般都不錯。”
聞言，白川弘再也蚌埠住了，與健身房合作推銷人壽保險倒是與前身英雄所見略同，，真不知道是不是要誇他小機靈鬼？
看見白川弘毫不掩飾的諷笑，野村部長才回過味來，想要反駁一時間又找不到新的切入點，臉色漲得通紅。
小林正夫臉色也很難看，他實在不願屬下繼續丟人現眼，於是擺擺手示意下一位。
白川弘輕笑一聲，又恢復闔目養神的模樣，不過之後也沒人再來打擾他了。
至於剩下二位部長的企劃案，甚至還不如野村的，不僅無甚新意，就連老調重彈都做的磕磕絆絆不成體系，這種程度讓他都生不起做噴子的念頭，他失望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