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從花廳裏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雖然對謝媛剛剛說的話還有些膈應,但見二房那一窩小孩子,陳氏到底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她上前好生將二房的婆子們叮囑一番,讓她們好生打着燈籠,仔細腳下路,別讓主子摔了,二房的婆子自沒有不應的道理。
世子和二老爺還在旁邊看着了。
“有勞大嫂操心了。”謝峯感激的朝陳氏揖了揖道。
陳氏勉強朝他笑了笑,然後看着他領着二房那幫公子姑娘漸漸消失在了夜幕中。
“二叔倒是個有心的,不像二弟妹……”陳氏收回視線,看着謝崢小聲感嘆道。
謝崢脣角動了動,正欲接話,耳畔卻忽地響起自家閨女那清冷的聲音。
“在母親眼裏,但凡是個活物都是個有心的。”
“阿嫵,怎麼和你母親說話的。”謝崢擰眉看向謝嫵,不過,聲音裏卻着實聽不出幾分慍怒。
謝嫵看着謝崢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隨即垂下眸子不再說話了。
看着謝嫵的表情,謝崢一下想到從前她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眉心擰了又擰,心裏一時間也說不清是啥滋味。
好在,蕪青及時開口打破了這輕微的尷尬。
“世子,時辰也不早了,咱們是不是先回翠竹院?”
謝崢點了點頭,然後率先擡腳往前走去。
蕪青忙招呼婆子拎着燈籠過來照路。
一路沉寂。
只有鞋子踩在地磚上發出細碎的響聲。
“晌午的時候,鎮南王府遞了帖子過來,你祖母的意思是,她帶着你還有媛姐兒和嫺姐兒去赴宴。”謝崢抿了抿嘴角,最終還是決定自己先開這個口。
“母親不去?”謝嫵挑眉道。
謝崢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自家這個閨女,不僅聰明,而且,說話往往一針見血,連個多餘的轉圜都不給。
瞥見謝崢的神色,謝嫵忍不住一笑,道,“父親放心,母親不是個計較這些的人,我也不過是隨口一問。”
謝崢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是,陳氏確實不是個愛計較的性子,但更多的是,她根本就沒瞧出這裏面的名堂。
他其實是想讓陳氏去的,讓她多跟京城那些高門女眷們多接觸接觸,融入她們的圈子,可是他話才說了一半,母親卻不耐煩的將他的話打斷了。
“除了這些,祖母就沒有跟父親提別的?”謝嫵忽地又道。
謝崢臉上一僵,腦中驀地響起母親的話——這根刺你在我心裏種了十幾年,但你是我的兒子,也是侯府的世子,你既認定了她,一意讓我將她當宗婦對待,那麼我便告訴你,一旦她成爲宗婦,那麼,侯府這些裏裏外外的瑣事便全由她一手決斷,她能不能擔起這個責任別說,但分不出精力來照顧你和兒女是必然的,她若真有心的話,那便早做準備吧!
母親這話分明是要阿瑤給他納妾,即便阿嫵早便提醒過他,可當他真的從母親嘴裏聽到這些仍舊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也是母親不肯帶阿瑤去鎮南王府赴宴的原因之一。
她在等他和阿瑤妥協。
“崢哥,你怎麼了?”陳氏敏銳的察覺到謝崢的臉色有些不對,於是,上前關心的問道。
“沒事,沒事。”謝崢連連搖了搖頭。
陳氏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她握住謝峯的手,一雙含情的杏眼脈脈的仰望着他,裏面盛滿了信任、依賴還有……愛戀。
“父親也不必煩惱,這事左不過要等過完年才能記憶,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又有別的轉機也說不定。”謝嫵看着謝崢,水漾的眸中星光熠熠。
謝崢心中的那些鬱結和擔憂一下便消散了不少。
旁人說這話他不信,可自家閨女……
得信!
謝峯和陳氏將謝嫵送到她的小院門口,陳氏又生好叮囑了謝嫵一番後終於和謝峯手牽着手走了。
謝嫵站在小院門口,看着婆子們提着燈籠爲他們照路,暈黃的燈光投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姑娘,您回來啦!”羨慕‘咚’的一下從院裏蹦了出來。
覓月跳了一跳,那幾個拎着燈籠的婆子更是嚇得將手中的燈籠扔出去,就連謝嫵也忍不住皺起了眉。
“羨月,這大半夜的,你這是做什麼?朱嬤嬤教你的規矩又忘了?”覓月擰着眉很是不悅的瞪着羨月道。
她着實有些瞧不上這胖丫頭,也不知道姑娘看上她哪點!
羨月朝覓月吐了吐舌頭,然後快步走到謝嫵跟前道,“姑娘,我已經將碎玉叫過來了,她正在屋裏等着你了。”
謝嫵笑着朝她點了點頭,然後擡腳踏進了院子。
羨月看着謝嫵的背影彎脣一笑,然後扭過頭又朝覓月做了個鬼臉,然後一個快步跑進了院子。
“羨月!”覓月氣得眼睛子火星子直濺。
“哎!覓月姐姐,您快點進來呀!”那邊羨月的聲音又清又脆。
覓月擡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她用力的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將胸口那股亂竄的火氣給壓了下去。
一進屋,謝嫵便立即將身上披着的斗篷給解了下來,她將斗篷交到羨月手裏,這才轉身走到暖榻前坐下。
小丫鬟機靈的奉上了熱茶,羅嬤嬤也捧了盆熱水進來。
“外面冷,姑娘快泡泡腳暖和下。”羅嬤嬤一邊說着,一邊半跪在地上替謝嫵褪了鞋襪。
冰冷的腳一沒入溫熱的水中,謝嫵只覺一股暖意順着腳尖直衝四肢百骸都,舒服的她忍不住咪起了眼睛,不過,她沒忘住屋子中間還站了一個碎玉。
“你來侯府這段時間可還習慣?”謝嫵半倚在榻上,淡淡的看着碎玉道。
“回姑娘的話,奴婢一切都好。”碎玉面無表情的答道。
“是嗎?”謝嫵彎脣一笑,又道,“我怎麼聽說,你不怎麼與院裏的丫鬟媽媽們來往,也不愛跟她們說話。”
“嬤嬤交給奴婢的話,奴婢都做好了。”碎玉擡起頭,表情依舊是木木的。
言下之意,是她已經做好了自己的本份,至於跟不跟那些丫鬟婆子往來,謝嫵管不着。
謝嫵聽了她這話也不惱,甚至眼裏的笑意還多了幾分,“那爲何羨月是個例外?”
“因爲羨月姑娘總是分給奴婢喫的。”碎玉眼也不眨道。
“就因爲這個?”謝嫵挑眉。
“就因爲這個。”碎玉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