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袁術的聲音一下冷了好幾個溫度，看着蔡瑁拜倒在堂間，不驚不喜的問道。
蔡瑁以頭搶地，聲音卻不見絲毫低沉，反而越發高亢起來。
“主公橫聯江南，廣有淮、楚、吳越之地，帶甲百萬，文武如雲，當應萬民之請，王之！”
“咄咄咄......”
袁術一言不發，靜靜的看着蔡瑁，右手食指輕輕敲擊着桌案，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這個氣氛一下子沉靜到了極致，除了這聲音，再沒有一絲兒動靜。
“家主，門外荊州各族求見！”
苦成這時候急匆匆的跑進來，走到袁術身邊悄悄耳語。
“呼......”
袁術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停下了食指。
“讓他們進來吧！”
苦成聽到袁術說話，連忙又跑出去。
不一會兒，堂間就站了烏泱泱的一羣人，全是荊楚豪強世家的領袖人物。
“臣等，請吳侯王之！”
袁術目光微涼，他看着這些人，沒有說話。
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這是一種難言的無奈。
在這一刻，他總算知道劉表爲什麼坐擁州郡，一夕反覆的無力了！
以前的時候，袁術根本沒有直面過這個世界的豪強世家。
現在，他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人......
或許，這不是人，這是一個階層......
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們也不怕死。
這，是袁術從他們眼中讀懂的東西。
他們知道，搏了這一把。
贏了，至少可以保證家族百年興旺。
輸了，不過是一家人去死。
爲了家族，他們有這個決心和覺悟。
翻雲覆雨，莫過於此。
袁術突然一下子想到了歷史上劉備進位漢中王、登基稱帝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他手下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這麼逼他、推着他前進的？
拋開這些不談，袁術想不想稱王稱帝呢？
其實，他不是有想過這些問題的。
只是，他不想這種事情沒有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諸位，方今天下未定，明天子在堂，術爲漢臣，不敢有絲毫僭越，此事萬萬不可再提！”
袁術看着這些人，說出了拒絕的話。
“袁公明睿，乃天下所望，豈可拘於名節？”
“是啊是啊，明公！”
“曹操漢賊也，明公豈可受限於傀儡天子？”
......
“諸位，汝等欲陷主公於不仁不義嗎？”
這時候，突然一個人衝到人羣之前，對着這些人大聲喝道。
看到這人，袁術突然鬆了一口氣。
爲人主者，當有不測之威，最忌諱的就是直面自己的臣子。
蔣濟走到臺前，對着衆人說道：
“諸位，時下天下不靖，百廢待興。”
“征戰三載，江淮之南疲敝日久，尚有萬民嗷嗷待哺，期盼主公施行德政。”
“中原、河北、蜀地、涼州皆有叛臣作亂，漢家天下仍處於紛亂之中，諸位當以家國爲任，豈能催逼主公行悖逆之事？”
蔡瑁看到蔣濟，索性也不跪着了，站起身來，拱手說道。
“子通之言差矣！正是天下紛亂不定，主公更應承袁氏之德，正名立德，恩養萬民，復我漢家？”
“自古名不正則言不順，主公廣有疆界萬里，侯爵怎麼彰顯主公之名？”
“吾等爲主公計，何爲催逼？”
蔣濟見到蔡瑁說話，知道他是有備而來，說道：“蔡軍師洶洶之言，然則天下之事皆繫於主公之手，豈可羣臣聯袂而來，直面視君？”
.......
不一會兒，袁術幕府中的謀臣、僚屬聞訊，來了不少。
他們紛紛加入了這場討論，各抒己見。
有支持的，有反對的，有持重的......
他們說着說着就吵起來了，翻舊賬啊，人身攻擊也是有的。
好在，他們還顧忌着臣子的體面，沒有當場打起來。
被蔣濟這麼一攪和，這場勸進突然就有趣了許多。
袁術聽了一會兒閒篇，趁機悄悄的抽身，走到後庭，身邊只有苦成跟着。
“苦成，記得給他們備些茶水、點心，大半夜的！”
袁術看到一邊散步，一邊說道。
“家主，就這麼讓他們吵？”
袁術看了一眼苦成，說道：“吵啊！讓他們吵，總會有個結果的！”
苦成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苦成，你說我應不應該稱王？”
袁術看着苦成，突然問了一句。
苦成聞言一愣，脫口說道：“家主心中自有決斷，小人怎敢妄言？”
“哈哈哈......”
袁術看着低眉順眼的苦成，說道：“滿庭衣冠，反不如你看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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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這些個人吵到大半夜，也沒有吵出個結果來。
“叔至，陪着孤出去走一走？”
“敢問主公，去哪兒？”
陳到也聽到了昨晚的風聲，心中想着，這麼大的事情，主公跟個沒事兒的人一樣。
袁術換了一身衣服，說道：“去...隆中！”
隆中？
陳到有些疑惑，主公去這種岌岌無名之地幹什麼？
但是，他向來不多問，只是去準備去了。
隆中這個時候還不出名，只是一個小地方，遠沒有後世的名氣。
準確的說，隆中是個小河谷，左右有山、有地，山下、山上都有草廬。
如果說漢末有誰讓袁術最爲緊張，那必定是這位臥龍先生！
無論後世有多人黑子狂噴這位鞠躬盡瘁的名臣，但是袁術卻從來沒有看輕他，反而對於他越發敬重。
因爲，這污濁的亂世，再沒有這樣的理想主義者。
自古多少豪傑讚揚臥龍，難道是大家都瞎眼了？
總有人覺得自己讀了幾本破書，就比歷代先賢更懂得諸葛亮，其實他們哪懂什麼世事無常的蒼涼。
什麼權臣的陰謀論此起彼伏，什麼軍事才能弱經久不絕......
對於臥龍這個人，袁術有自己的看法，或許這個看法還頗爲不同。
大多數人瞭解的臥龍如何如何，無論贊揚還是貶低，總逃不脫浮於表面，不能真正瞭解他的內心。
袁術倒是覺得，也許，臥龍是這個時代最孤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