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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圩七章九曜星辰齊聚會 一抹嫣紅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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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一日,早望見晁家莊,只見遠遠地綠槐樹下晁蓋、公孫勝和劉唐在那裏等,望見扈三娘、吳用引着阮家三兄弟直到槐樹前,兩下都廝見了。

    晁蓋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虛傳,且請到莊裏說話。”八人俱從莊外入來,到得後堂,分賓主坐定。吳用把前話說了,晁蓋大喜,便叫莊客宰殺豬羊,安排燒紙。阮家三弟兄見晁蓋人物軒昂,語言灑落,三個說道:“我們最愛結識好漢,原來只在此間。今日不得扈官人與吳教授相引,如何得會?”三個弟兄好生歡喜。當晚且吃了些飯,說了半夜話。

    次日天曉,去後堂前面列了金錢、紙馬、香花、燈燭,擺了夜來煮的豬羊、燒紙。衆人見晁蓋如此志誠,盡皆歡喜,個個說誓道:“梁中書在北京害民,詐得錢物,卻把去東京與蔡太師慶生辰,此一等正是不義之財。我等八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誅滅,神明鑑察。”八人都說誓了,燒化紙錢。正是:金帛多藏禍有基,英雄聚會本無期。一時豪俠欺黃屋,七宿光芒動紫薇。

    衆人道:“今日此一會,應非偶然,須請保正哥哥與扈官人正面而坐。”晁蓋道:“量小子是個窮主人,怎敢占上!”扈三娘笑道:“此間保正是主,當主持其事。”

    吳用道:“保正哥哥年稍長,依着小生,保正哥哥爲主,扈官人爲輔,且請坐了。”晁蓋只得坐了第一位,扈三娘坐了第二位,吳用坐了第三位,公孫勝坐了第四位,劉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第七位,阮小七坐第八位。

    卻纔聚義飲酒,重整杯盤,再備酒餚,衆人飲酌。吳用道:“保正夢見北斗七星墜在屋脊上,七星上下各有一大一小星宿閃動,今日我等八人聚義舉事,豈不應天垂象!此一套富貴,唾手而取。前日所說探聽路程從那裏來,不知扈官人可有計較?”

    扈三娘道:“此事我已打聽,知他來的路數了,只是黃泥岡大路上來。”晁蓋大喜,公孫勝、劉唐只是不解,吳用更是大奇,早晚走做一處,她如何得的消息?

    扈三娘笑道:“我在江湖上自有眼線,昨日路上得了消息,探知護送這趟生辰綱的也是位好漢,名喚青面獸楊志。此人三代將門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年紀小時,曾應過武舉,做到殿司制使官,道君因蓋萬歲山,差一般十個制使去太湖邊搬運花石綱,赴京交納。不想時乖運蹇,押着那花石綱,來到黃河裏,遭風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綱,不能回京赴任。流落回東京時,在街上買刀,誤殺了一名潑皮,被刺配大名府,便在梁中書手下任事,這趟便是此人護送生辰綱前來。”

    衆人聽她說得如此詳細,也都信了,晁蓋道:“若真是從黃泥岡來,那裏東十里路,地名安樂村,有一個閒漢,叫做白日鼠白勝,也曾來投奔我,我曾齎助他盤纏。”吳用道:“北斗下小白星,莫不是應在這人?自有用他處。”

    劉唐道:“此處黃泥岡較遠,何處可以容身?”吳用道:“只這個白勝家便是我們安身處,亦還要用了白勝。”晁蓋道:“吳先生,我等還是軟取,卻是硬取?”

    吳用笑道:“聽扈官人所說,只一個青面獸來,我們八個定然能並得過他,只是若廝殺怕費些手腳。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來的光景,力則力取,智則智取。我有一條計策,不知中你們意否?如此,如此……”

    晁蓋聽了大喜,拍着退道:“好妙計!不枉了稱你做智多星!果然賽過諸葛亮!好計策!那青面獸楊志也是個好漢,其他護送軍士也非大惡之人,先生此計不傷人命,不費手腳,正合我意。”吳用卻看着扈三娘道:“扈官人以爲如何?”扈三娘笑道:“暫且這般計較便好。”

    當下晁蓋便道:“阮家三兄且請回歸,至期來小莊聚會;吳先生依舊自去教學;扈官人、公孫先生並劉唐,只在敝莊權住。”當日飲酒至晚,各自去客房裏歇息。

    次日五更起來,安排早飯吃了,晁蓋取出三十兩花銀,送與阮家三兄弟道:“權表薄意,切勿推卻。”三阮那裏肯受只道:“扈官人來時已齎發了許多錢財。”三娘卻笑道:“我予是我予的,此乃保正心意,休得推辭。”三阮方纔受了銀兩。

    一齊送出莊外來,吳用附耳低言道:“這般這般,至期不可有誤。”三阮相別了,自回石碣村去。晁蓋留住扈三娘、公孫勝、劉唐在莊上,吳學究常來議事。正是:取非其有官皆盜,損彼盈餘盜是公。計就只須安穩待,笑他寶擔去匆匆。

    卻說三娘、公孫勝與劉唐三個在晁蓋莊上住

    下,三娘早晚習武不輟,晁蓋見了三娘身手,常與她比試較量武藝。那晁蓋一身武藝自也不凡,又有那託塔神力在身,三娘不使那連環勁時,常落下風,一旦使出來,也要到六七十合開外方能取勝。那劉唐也常與兩個交手,這個步戰武藝也是了得。

    這日,公孫勝與吳用自去書齋下棋,晁蓋與三娘兩個較演武藝之後,劉唐脫個赤條條的在那裏,見兩個使的好槍棒時,忍不住大聲讚道:“兩位真是好武藝。”已經是五月下旬天色,正是熱時,兩人鬥了一回後,都是大汗淋漓,晁蓋脫了褡褳,赤條條的便與劉唐在莊內武場旁樹下納涼。三娘見兩個能如此爽快的納涼,甚是羨慕,身上也熱,卻不能像他倆那般,哀嘆一聲後,三娘只得回屋內擦身更衣去。

    兩個見三娘要走時,晁蓋道:“扈官人,一同脫了衣裳來此納涼。”劉唐也道:“正是,樹下好涼風。”扈三娘瞪了兩個一眼道:“不必,我自回屋去更衣。”說罷扭頭便走。

    晁蓋皺眉道:“劉唐兄弟,你說這扈官人吧,是條豪爽好漢,只是這節上不爽利,都是男兒漢,一起納個涼也那般扭捏。”劉唐道:“扈官人出身大莊戶人家,許是自小如此慣了。”晁蓋道:“也是。”兩個便在樹下取好酒果子吃了起來。

    吃了七八分飽醉時,晁蓋起身穿了衣裳前去淨手,回來後卻酒氣上涌,跌跌撞撞的走到一處廊下,擡眼看時卻暗道:“怎的走到扈官人下處來了?”正待走開時又想:“不如喚扈官人一道再去喫酒。”當下便來敲門,不想喫得醉了腳下一個甍憧,撞在門上,那門閂竟都折斷。晁蓋收不住腳,跌撞進屋去,只聽屋內屏風後三娘一聲驚呼厲聲喝道:“什麼人?!”

    晁蓋掙扎起來道:“扈官人莫驚,是我。”擡眼看去時,晁蓋頓時被驚得酒醒了三分,只見那屏風後隱約一個女子從牀上跳起。晁蓋暗怒:“這扈官人好不曉事,竟在我莊內藏個女子,大白天作此勾當!枉費我當他好漢看待!待我嚇他一回,也羞他一羞!”

    當下晁蓋轉到屏風後喝道:“什麼人在我莊內!”只看了一眼,晁蓋頓時酒又驚得醒了三分,那繡牀上哪裏有扈官人?只見一個女子披了秀髮,身上只裹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白綢衣,但見:冰肌玉骨清無汗,暖風透來滿屋香。青絲未綰纖腰細,曲線玲瓏女兒嬌。

    那女子毫無懼意,只是淡淡的側過身軀,一開口又教晁蓋驚得酒全醒了。只聽她道:“保正,可能出去外間等候片刻?”這聲音正是相交月餘的扈嵐扈官人!晁蓋呆呆愣愣的轉出屏風,到了外間來,少頃只見扈嵐換了套男裝衣裳穿了,只是秀髮散着便出來相見。

    原來三娘回屋後,便熱得不住,又是夏日,又廝殺一場,身上爲不讓人看出破綻,裹了胸還束了腰身,更是捂得難受。回到自己屋裏,便寬衣解帶,脫了個精光,取涼水擦洗一回後,只披件薄綢衣便在牀上納涼,不覺睡着了。直至晁蓋闖入,三娘不及穿衣,竟然被他看了個通透,忍不住心頭暗怒:“吃了個大虧,竟然被晁蓋這廝看到了,也不知如何理會。”

    隨後趕緊先穿了男裝,只是裹胸與束腰也顧不得,披了秀髮便轉出屏風來,只見晁蓋兀自愣愣的看着自己,跟着晁蓋似乎察覺什麼不妥,急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三娘微微一笑說道:“可看得十分仔細?”晁蓋一愣,老實道:“尚差些許。”三娘秀眉一豎慍道:“擅闖我屋,是何道理?”晁蓋歉道:“與劉唐兄弟喫得醉了,淨趟手來時,想喚扈官人一道去喫酒,不想跌了一跤,撞斷門閂誤入。”

    聽得誤入,三娘也只晁蓋乃正人,不會說假,氣先消了三分,又道:“見屏風後有人爲何還要擅入?”晁蓋道:“隱約見是個女子,還道扈官人偷個女子在屋內,污我名頭,便想入內質問,不想卻是這般光景。”

    三娘氣又去了三分,晁蓋卻憤然道:“不想扈官人卻是個女兒身,真是看走了眼。故作欺瞞,不是好漢所爲。”三娘挺起胸膛卻發覺未裹胸來,胸峯高聳時,也覺得古怪,略略側身道:“行走江湖多年,做男兒打扮也得十分方便。晁保正,你若嫌棄時,我們這便一拍兩散,明日我與公孫先生、劉唐兄弟便離莊另投他處。”

    晁蓋驚道:“卻無這話,怎會嫌棄?只是一時還不慣。”跟着頭還是低着道:“不想你如此欺瞞,現下該稱呼扈娘子麼?”三娘冷哼一聲,上前湊近,晁蓋唯恐碰了身子,急忙退後,最後被逼得坐到一把交椅上,擡頭看時,只見三娘笑靨如花的說道:“你不住怪我欺瞞,是想借此賴掉看了我清白之軀的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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