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家都知道，吳富貴早就動過手術了，本來還能多活幾年，哪知刀子一開，病情反而急劇惡化，看他這付風燭殘年的樣子，恐怕閉眼也就這兩天的事了。
吳富貴一聽到孩子，臉上乾癟的肌肉忍不住跳動了兩下。
他轉過頭，瞅了一眼身後的店鋪，接着嘆了口氣，臉色變得更加灰暗可怕。
王喜來順着他的眼睛看去，只見陳美莉正坐在店鋪裏打着毛巾，嘴裏還哼唱着不知名的鄉間小調，心情挺不錯的樣子。
“老弟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王喜來怕勾起他不愉快的心事，馬上轉移話題道：“咱們村馬上要通公路了”
“真...真的哪聽來的”吳富貴頓時提起了精神，目光爍爍地望着他。
“嘿嘿，是縣長親口說的。”
王喜來清嗽一聲，侃侃而談，把王守全來吳家寨視察的前前後後，全都向他講說了一遍。
特別是說到在吳天寶家那一段，包括那幾個官二代來搗蛋、王守全如何大動肝火、如何對吳天寶畢恭畢敬、最後答應撥款修路，還說要讓吳家寨的人先富起來等等，全都事無具細詳細說了一通。
因爲是親眼所見，加上這貨常年開會鍛煉出來的口才，那真是說的栩栩如生，精彩紛呈。簡直就像講述一部高潮迭起的小說似的，把吳富貴聽得一楞一楞的。
“不可能吧，天寶，他真有這麼出息”吳富貴滿臉懷疑地問。
那貨啥時候成了吳大師了還讓縣長親自登門拜訪，並且對他言聽計從
還不是扯大犢子呢嗎。
王雪瑤此時也是星眸圓睜，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個時候，她不禁回想起了那天在小樹林發生的事。
當時的羞人經歷讓她小半年都沒能平靜下來，一想起來都讓王雪瑤的小臉蛋火燒似地發燙。
不過萬幸的是，幸好自己當時夠機靈，不然，自己早就被他給“那個”了
“撲哧”
一想到當時吳天寶被自己踢成四腳朝天的囧樣，王雪瑤忍不住輕笑起來。
王喜來和吳富貴聽到笑聲，奇怪地看着她。
王雪瑤羞得滿面通紅，尷尬地吐吐舌頭，把小腦袋垂了下去。
“我早看出天寶這娃不簡單，腦子好使，嘴皮子也上得去，遲早有一天會有大出息的只是沒想到他出息的這麼快。”王喜來十分讚賞地笑道
吳富貴微微點了點頭，憔悴的老臉上顯露出一絲很自豪的神色。
王喜來那翻話，本意是在誇是吳天寶，潛意思何嘗不是在稱讚吳富貴慧眼識珠呢
當時他認吳天寶作乾兒子，只是單純地想讓那貨給自己家幹農活，誰也沒想到，當時的混球小痞子，突然間就這麼出息了。
“不就是認識了縣長嗎，那就叫出息了”王雪瑤不服氣地挖苦道：“那傢伙除了會調戲村裏的女人，還會幹嘛呀，半點本事沒有”
一聽這話，吳富貴好像受了刺激一樣，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他調戲誰了你看到了”王喜來沉着臉罵她道：“一個大姑娘的說這些話，也不知道害騷，滾回家去”
王雪瑤也聽說過陳美莉和吳天寶的風流段子，再聯想到自己剛纔說的話，嚇得趕緊閉上了嘴。
可是看着吳富貴傷心悲憤的模樣，這丫頭一時心軟，竟然又脫口而出道：“其實我也被他調戲過呢，那天他還要欺負我，被我給罵跑了。富貴叔，對這種沒皮沒騷的小流氓，生氣可犯不上啊”
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王喜來氣得揮手便要打她。
王雪瑤眼疾腳快，馬上躲向一邊，接着羞惱地跺下了腳，臉色通紅地朝家裏跑去。
她也不知道剛纔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來，頭腦一熱，就說了出來，現在回過味來，囧得都想一頭撞死在這裏。
吳天寶啊吳天寶，你可真是個害人精。
“這死丫頭，學越上越傻，知識都學到屁股裏去了嗎可氣死我了。”王喜來真是氣壞了，口不擇言地破口大罵道。
“咳咳....”吳老貴又咳嗽了兩聲，反而安慰他道：“老哥，這有啥好氣的呀。雪瑤自己也說了，吳天寶沒佔到她的便宜，估計只是嘴上花花而已，都是年輕人嘛，偶爾開開玩笑也無傷大雅”
“我氣的不是吳天寶，而是這丫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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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不經過腦子，這麼大姑娘了，嘴巴連個把門都沒有，傳出去，多讓人笑話。”王喜來兀自氣道。
“是啊，天寶這娃什麼都好，就是人太花了點”吳富貴神思恍惚地說。
“唉，年輕人嘛，誰不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王喜來倒是不以爲然地笑道：“有出息的男人哪個不花心難道你年輕時就沒做過對不起美莉妹子的事咱村的那些娘們，你也禍禍了不少吧，嘿嘿....”
“呵呵，這倒也是。”吳富貴想起前以前做的那些風流荒唐事，蒼白憔悴的臉上滲出一層病態的紅暈，不無自豪地說：“算起來，三四個總有的吧，唉，現在想想，還挺對不起她們的，但男人嘛，有幾個不花心的或許美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啊。”
“哎哎，老弟，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啊，美莉和天寶的事，都是村裏人瞎編排的，這種滿嘴跑火車的話，你也信”王喜來笑着安慰道。
哪知吳富貴突然苦笑一聲，道：“怎麼不信呢，是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親眼見到”王喜來驚愕地望着一臉平靜的吳富貴。
心裏說，親眼見到自己的老婆跟別的男人瞎搞，你還能笑得出來
難道快死的人，真的可以做到這麼灑脫
“你也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吳富貴捂着自己隱隱作痛的肝臟部位，強撐着笑道：“像我這種隨時都會閉眼的人，還有什麼事看不開的那種事對男人來說，說嚴重也嚴重，但說無所謂也真的無所謂......不就是牀上那點破事嗎，興咱們禍害別人的老婆，就不許別人挖咱們的牆角人就這幾十年光景，兩腿一蹬，什麼面子尊嚴的，全都是扯蛋......就算吳天寶不禍害美莉，我死了之後，老婆不還得便宜別的男人嗎其實都是一回事，我不在乎。”
王喜來越琢磨越覺得他說的在理，這貨年歲也不小了，該經歷的也都經歷過了，還是能體會吳富貴的切身感受的。
“老弟，你這麼想就對了，天寶那娃雖然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但他這段時間爲你家做的事，也足以補償你了。”王喜來今天對吳天寶很有好感，，忍不住替他說起了好話：“那娃雖然禍禍了點，心眼還是不錯的，年輕人誰還沒犯點錯啊，能改過來，還是個好同志嘛”
二個老傢伙好像找到知已般，在這裏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在互相安慰之下，心情竟然愉快了許多。
後來王喜來回家喫飯去了，吳富貴獨自坐在門口，渾濁的目光遙望着村裏的一街一景，像塊風化的岩石般，久久也未曾挪動一下。
“唉，真的捨不得死啊。”
良久之後，吳富貴長嘆一聲，眼中有豆大的淚珠涌現。
“老頭子，進來喫飯啦。”陳美莉端着一碗麪條，站在背後朝他喊道。
吳富貴轉過身，瞅着自已老婆高高腆起的肚皮，朝她招手道：“媳婦，你過來，我問你件事”
“哦”陳美莉應了一聲，十分乖順地走了過來。
吳富貴伸出乾枯的大手，緩緩撫上她嬌嫩的臉頰，婆娑的眼眸中，帶着對這個女人濃濃的情意和眷戀。
陳美莉歪着腦袋，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媳婦，我對不住你啊....”吳富貴突然哭了起來，像個無依無助的小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你雜了”陳美莉伸出手想去擦他的淚水，卻被吳富貴一把握住，深深地捂在了自己的臉上。
“媳婦，你是個好女人，是我不知道珍惜你，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吳富貴淚流滿面地哽咽道。
以前他一心撲在村委會，只想着升官發財，很少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老婆和女兒身上。。
結婚這麼久，他竟然都不記得陳美莉的生日是哪一天。
地裏十幾畝地，全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在操持。幹完活回到家，累得筋疲力盡的她，還要忙着進貨看守店鋪，還要盡到老婆的責任，伺候自己和女兒喫喝.....
她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累，自己這個混蛋貨，竟然都看不到眼裏，不僅不去體諒她，還動不動就罵她是懶惰娘們，嫌棄她總是發騷發浪，一天到晚地想着幹那事.....
一想到這些，吳富貴都心痛欲死。
身爲一名丈夫，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老婆、不知道體諒她的心理和生理需要，有這麼混蛋的丈夫，老婆紅杏出牆怪得了誰呢
“你別哭啊，你到底雜了”陳美莉有些害怕地問道。
吳富貴擡起溼漉漉的蒼老臉龐，直勾勾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