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兒的閨房跟客廳一樣簡陋,不過壁毯的顏色比客廳鮮豔亮麗,靠近西南窗邊的地方放着一臺漢人女子用的落地銅鏡,旁邊放着胭脂水粉。
一點豆大的油燈旁,安慶兒正沉睡在一張花紋豔麗的波斯絨毯上,她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蓬頭亂髮,消瘦枯槁,一丁點年輕的活力也沒有。如果不是仔細看去,還能看見她在微弱地呼吸,幾乎以爲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離奴翕動鼻翼,在安慶兒周圍嗅來嗅去。
白姬走近安慶兒,伸手拂過她的額頭。
安善和垂淚道:“小女已經很久水米不進,現在甚至都已昏睡不醒。小老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請高人救救小女”
元曜心中難過,非常同情安氏父女,忍不住道:“白姬,你看是什麼妖物在作祟安姑娘還能活嗎”
白姬沒有回答元曜,她環視了一眼安慶兒四周,目光掃過豔麗的壁毯,掃過窗邊圓肚瓷瓶中枯萎的花枝,掃過落地銅鏡臺,定格在一柄牛骨月牙梳上。
而與此同時,離奴嗅來嗅去,也嗅到了銅鏡臺邊。
白姬朝銅鏡臺走去,拿起了牛骨月牙梳。
離奴也死死地盯着月牙梳。
元曜藉着微弱的燈火朝那月牙梳望去,並未看出什麼異樣。
白姬伸手,輕舒纖指,從月牙梳上摘下一物。
元曜再定睛望去,原來月牙梳上竟纏着一根雪白的細絲。那雪白細絲呈半透明狀態,跟一根白髮一樣,但又有些不同,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作祟的源頭就是它了。”白姬淡淡地道。
離奴咧齒瞪着那雪白細絲,眼神兇惡。
一道冰藍色的龍火從白姬指尖騰起,那雪白細絲倏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繼而被焚燒殆盡。
元曜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十分疑惑。
“白姬,那是什麼東西”
白姬道:“蜘蛛絲。”
“安姑娘是被蜘蛛精作祟了”
“是的。”
“那蜘蛛精呢被你燒掉了嗎”
白姬目光深邃,道:“我燒掉的只是蜘蛛絲,蜘蛛精不知道在哪兒。”
元曜急道:“那安姑娘現在沒事了嗎”
白姬沒有回答,她走向安慶兒,在她身邊跪坐下來。
白姬望了形容枯槁,昏迷不醒的少女一眼,對離奴道:“安先生教了你這麼久的篳篥,你也該報他的恩了。”
離奴垂首道:“是,主人。”
離奴張開嘴,吐出了一顆碧綠和玄黑夾雜的珠子。
那珠子光芒萬丈,照徹了整個陋室。
貓珠飛向安慶兒的靈臺,有源源不斷的光芒從珠子之中涌入安慶兒體內。
安善和看見這情形,不由得有些疑恐,他不知道白姬、離奴在做什麼,擔心女兒安慰,想去阻止。
元曜急忙拉住了他,道:“安先生別衝動,且在此靜待,他們不會傷害安姑娘。”
隨着貓珠的光芒流入靈臺,安慶兒的枯槁的容貌漸漸變得豐潤了,呼吸也漸漸地沉穩清晰了許多,整個人漸漸地有了鮮活的生機。
而離奴卻似乎十分耗力,他神色虛弱,滿頭大汗。
不多一會兒,安慶兒的喉嚨裏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她微微張開嘴,嘔吐出了一團東西。
元曜定睛一看,那東西竟是一團凌亂的蜘蛛絲。
離奴見安慶兒吐出了蛛絲,急忙收回了貓珠。
那團蜘蛛絲彷彿有生命一般,在地上不停地蠕動。
白姬拂袖,一團龍火飛去,將蜘蛛絲燒作了灰燼。
白姬對安善和笑道:“安先生,令愛已經無恙了,多加調養,就可康復。”
安善和望了一眼雖然還沉睡着,但臉色明顯已經好了很多的女兒,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了。
安善和忙不迭地道謝:“多謝高人多謝高人”
白姬笑道:“安先生客氣了。”
安善和急忙去箱籠中翻出一個雕刻着牡丹花的木匣子,捧到白姬面前。安善和打開木匣子,裏面是幾錠銀子和十幾貫錢。
安善和道:“您救了小女一命,小老兒無以爲報,這是小老兒這幾年在長安做樂師攢下的積蓄,雖然不多,也請高人收下。”
白姬笑道:“不必了,這些錢你還是留着買些蔘茸給安姑娘補養身體吧。至於這次的資費,你的學徒阿離會出的。”
離奴一頭汗水,不知道是之前吐貓珠累的,還是被白姬這句話嚇的。
元曜覺得,離奴可能又要在賣身契上多加上幾百年,永世不得自由。
安善和感激地望着離奴,道:“阿離,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小老兒在長安舉目無親,幸得你”
離奴性格孤冷,不喜歡聽人的感激之詞,打斷安善和道:“先生不要說了,這是阿離該做的。”
安善和動情地道:“好好小老兒絕不藏私,一定將畢生所學的吹篳篥之道如數教給你”
“多謝先生。”離奴淡淡地道。
白姬、元曜、離奴告辭離去,安善和提着燈籠送到門口。
臨走時,白姬對安善和道:“有一件事情我有些在意,想拜託安先生。”
安善和道:“請說。”
白姬道:“我想知道那蜘蛛絲怎麼會被令愛帶入家門,令愛醒了之後,請您代我問一問。”
安善和點頭,道:“小老兒一定詢問。”
白姬笑道:“如果問出了,請告訴阿離,他會轉告我的。”
“好的。”安善和道。
安善和關門進去之後,白姬拿過離奴手中的青燈。青燈恢復了柳條的原樣,白姬將柳條拋向安宅的屋樑上,柳條仿如靈蛇一般,在屋樑上繞了一個結。
回縹緲閣的路上,元曜忍不住問道:“白姬,安姑娘真的會好嗎”
白姬問道:“軒之在擔心什麼呢”
元曜道:“你只燒了蜘蛛絲,萬一那蜘蛛精又來作祟,安姑娘豈不還是保不住性命”
白姬笑道:“軒之不必憂心,那蜘蛛精如果來安宅了,我會知道的。”
元曜不明白,道:“你怎麼知道”
白姬笑道:“因爲柳條會告訴我呀。”
頭腦簡單的小書生還是一頭霧水。
離奴插嘴道:“書呆子,你笨死了,主人用柳條在安宅做了結界。”
“原來如此。”元曜想起臨走前,白姬拋柳條纏繞安宅屋樑,頓時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