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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猶記舊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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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輕羽眸閃怒火,低聲虎吼,身子向後一彈,同時雙掌連顫,將彈子、飛鏢、鐵椎、銀針、彎鉤、黑梭等諸般暗器一齊投向張遠客。.biquge張遠客豎掌劈了數下,真氣如牆般矗立在身前。張輕羽立時手指划動,所有暗器繞了個彎,四下彈來彈去,打向張遠客前後要害。這一變招看似雜亂,其實仍精準對着敵人,無一落空。

    張遠客輕嘆:“罷了。”身子一閃,避過所有暗器,隨即一指如喙,點中張輕羽神藏穴,當即令他渾身麻痹,動彈不能。

    張輕羽自知必死,雙目緊盯着張遠客。他那髮簪上塗有劇毒,並無解藥,只盼能將這強敵也一併毒殺,如此自己雖死無憾。

    張遠客將那髮簪拔出,看了片刻,道:“時也,命也。”身上真氣燃燒,青裏透金,金中有青,不一會兒功夫,他眼中流出黑色膿血,隨後轉爲鮮紅。

    張輕羽心下駭然:“此毒居然奈何不了他?”到了此時,他雖不懼死,但好生懊悔:“我落入敵人手中,他們若用我性命要挾師姐,又該如何是好?唉,我一擊落空之後,怎地不當場自盡?”

    張遠客似頭疼得厲害,身子仍在劇烈顫抖,他取一塊毛巾按着額頭,道:“你爲何要殺我?”

    張輕羽發覺已能開口,答道:“不爲什麼!你殺了我好了!只要我留有一口氣在,非殺了你這惡賊不可!”

    張遠客指着張輕羽肩部,道:“你這是傷疤...還是胎記?”

    張輕羽右肩處有一胎記,狀似兩片羽毛,他道:“你問這些做什麼?我從小時候就有,當是胎記了,你爲何...”忽然間,他見張遠客肩上也有一模一樣的印記,不禁張口結舌。

    張遠客道:“你不記得了?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也難怪,你當年還小....”

    張輕羽顫聲道:“記得什麼?你到底是什麼人?”

    張遠客道:“你身邊有沒有一個玉鐲,上頭刻着一條青龍?還有那毛茸茸的虎頭娃娃,你一旦哭鬧,抱着那娃娃時,立時就不哭了。”

    剎那間,張輕羽鼻子一酸,淚水涌出,他不明白自己爲何要在這魔頭之前流淚,但這人說的話觸動了張輕羽心中最爲柔軟之處。他年紀極小時便已經覺醒,但覺醒之前的記憶全都想不起來了。那玉鐲與虎頭娃娃確實是他身邊爲數不多的舊物,他曾試着用占卜之術,揭開自己的身世,卻始終徒勞無功。

    他大聲道:“魔頭,你....怎地知道?你對我用了什麼邪法?爲何...”

    張遠客道:“我是你的親哥哥,比你年長許多,你我一直相依爲命,直到那一天,我被朝廷的人捉走,與你就此失散。”

    張輕羽喊道:“休想騙我,你如何會是我兄長!”他細看張遠客容貌,驚覺此人與自己有三分相似,不由得心潮起伏,遍體發熱。

    張遠客道:“露夏朝由關、張兩位異性兄弟一同創建,兩人親密無間,決定共享富貴。關家掌管內政,張家掌管軍務。多年前,張家出了一位權臣,將軍事朝政一齊掌控在手,引起朝中許多大臣不滿。於是後來,關家在那張冷落援助之下,推翻了那位權臣,並將他滿門老小屠戮一空,關疏登基爲國主,一統局面,此後軍政再不分家。你可知那位被殺的權臣是誰?”

    張輕羽又感到怒氣充斥心間,但這怒氣不再是針對這張遠客的,而是恨那月明國主,他問道:“是誰?”

    張遠客道:“他叫張王隆,是你我的父親。在那場屠殺的當晚,父親在你我身上留下烙印,又派一位心腹,將你我從密道送走。那心腹見追兵衆多,帶着兩人,無法脫身,竟捲走了所有財物,獨自逃脫。是我帶着你跳入河水,漂流至陽關城附近,從此行乞爲生。”

    張輕羽眼睛跳動,那些被迷霧封存的記憶涌上心頭,張遠客那幼小而關切的臉在眼前忽隱忽現,他說着安慰的言語,兒時的玩具彷彿又回到了身邊。張遠客解開他的穴道,握住他手掌,道:“輕羽,原來你沒死,這真是我一生中最歡喜之事。”

    張輕羽既感驚喜交加,又垂頭喪氣,心下惶恐萬分,因他險些殺死了自己的親兄長,犯下無可挽回的大罪。他抽泣道:“哥哥,我好生愚蠢。你後來...怎會...?”

    張遠客道:“父親那心腹後來被關疏捉住,他賣主求榮,告訴關疏你我的烙印。追兵找到了你我,我將你藏於一處樹洞,自己卻被關疏捉走。關疏此人道貌岸然,實則是最爲奸惡之輩,他爲了羞辱已經亡故的父親,將我變作男寵,餵我服食迷魂藥物,令我反抗不得。數年之後,此事有暴露的跡象,他又命那關詠將我帶到荒郊殺死。幸虧在那時,一妖界的魑妖救了我,更賜了我這一身奇異的火焰。”

    張輕羽哭道:“哥哥,你真是受盡苦難。老天有眼,令我與哥哥你團聚!”他激動不已,幾乎忘了他這位兄長已是青陽教的大魔頭,而他終於明白自己爲何對那月明國主如此厭惡,正是他童年模糊的景象令他難以忘懷。

    張遠客道:“老天有眼?不,是妖界的恩賜,才令你我重逢。”他站起身,妖火晃動,道:“這靈陽妖火有些隱患,令我在夜間寒冷,不過爲了報仇,這也算不得什麼。”

    張輕羽聽“報仇”二字,這纔想起孟建麗、郝鐵律之死,他道:“哥哥,你聽我一言,不要再爲青陽教賣命。既然龍蜒無法限制你自由,你何不隨我一起走?你我團圓,天下再無一事能拆散你我。”

    張遠客嘆了口氣,望向一邊,說道:“纖腰夫人,你來了。”

    張輕羽打了個寒顫,見一旁出現了一綠衣女子,她穿着綠袍,身段窈窕,樣貌似甚是出衆,只可惜雙目或許盲了,用黑布包着。張輕羽心想:“她就是纖腰夫人本尊?就是她殺了師弟師妹?”

    纖腰夫人道:“他就是你失散已久的弟弟?”

    張遠客道:“不錯。”

    纖腰夫人道:“恭喜,他潛力不凡,或許值得我們渡他一渡。”

    張遠客道:“夫人何出此言?他成爲迷霧師爲時已久,如何能經受渡化?”說話間,已悄然擋在了張遠客身前。

    纖腰夫人道:“此人若不經渡化,終究是敵非友,縱然他是你兄弟,我也不能輕饒。”

    張遠客道:“那隻不過徒然害了他性命,我自會勸說他投靠我們,就不麻煩夫人了。”

    纖腰夫人搖頭道:“他不會死,我能看見他與衆不同之處。”張遠客喉嚨裏咕嚕一聲,並不回答。

    張輕羽喝問道:“你想做什麼?什麼渡化?”

    纖腰夫人道:“是令你再度覺醒,功力更深的法門,就如你兄長這般,一夢一醒,已是頂尖高手。”

    張輕羽怒道:“你想令我成爲妖魔走狗?當真癡心妄想!真虧你也是迷霧師,爲何淪落到這般地步?”

    纖腰夫人道:“你站得低,看得近。而我站在高處,能望見遙遠的將來。凡間諸般禍事,皆是由靈陽仙反叛,令巨巫沉淪開始。凡間軟弱,天庭腐敗,唯有至高無上的強權,方能抵擋那混沌未知的災禍。我之所以效力於龍蜒,並非爲他所惑,而仍是爲了保衛這乾坤天地。”

    張輕羽道:“你....定然也經受了那渡化,你怎知你沒被那龍蜒動了手腳?”

    纖腰夫人道:“這渡化除了賜予神通之外,更留存心智自由,龍蜒所求並非奴役,而是盟友。等你經過渡化之後,自會得知。”

    張遠客道:“夫人,我對妖界忠誠,但若你定要害我弟弟,我唯有與你爲敵。”

    纖腰夫人低頭道:“我待你猶如親子,你又何必如此?我保證這位小兄弟能活得好好的。”

    張遠客雙掌張開,忽然間,身上妖火中飛出漆黑的烏鴉。纖腰夫人朝後退了一步,道:“真是冥頑不靈。”

    屋內突然另有一人道:“遠客兄弟,你做得太過了。”

    張輕羽急忙扭頭,見一張椅子上坐着一精瘦漢子,此人頭髮半白,腰間兩根短棍。張輕羽心想:“是先前刺客中使短棍的!”

    張遠客道:“歐陽映!”聲音略顯驚懼。

    歐陽映道:“相信纖腰夫人吧,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張遠客陡然發難,羣鴉大叫,朝歐陽映、纖腰夫人吐出黑煙。但歐陽映短棍一揮,內勁將黑煙打散。纖腰夫人似動了動,張輕羽頓時如遭雷擊,眼前金光繚亂,不省人事。

    昏沉中,他見一醜陋無比的妖怪走向自己,那妖怪像是禿鷲,但雙眼兇惡,腦袋上一對尖角,一張嘴極大,嘴下方又一大袋子,表面血管無數。張輕羽毫無力氣,連慘叫聲都發不出。那禿鷲張開嘴,將張輕羽吞了,一股腥臭之氣衝入他鼻腔。張輕羽張嘴嘔吐,但那嘴中的血管反而伸入他口中。

    他如遭受酷刑,又似被火焰炙烤,體內真氣如刀亂刺,又似火山噴發,奔流高漲。他時而清醒,時而做夢,過了不知多久,只聽嘩啦一聲,他被一人血淋淋地提起,那人道:“輕羽,輕羽,你還活着麼?”

    張輕羽心想:“哥哥?”

    張遠客將他扛在肩上,足下生風,片刻間已到了野外,在林間急速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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