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萬仙弟子皆幸災樂禍,但又忌憚五方財寶派有錢有勢,都道:“這女人朝三暮四,生性放蕩,確實有不對之處。”
宋秋越聽越是害怕,茫然四顧,見風煙老人岑靜如石,木然而坐。一路上,她覺得這風煙老人雖然病重,但爲人慈祥,且定然有極大權勢,否則如何能與通天教主結交爲友她心生希望,急喊道:“前輩,求您主持公道,辨明是非”
風煙老人道:“你莫害怕,他們...咳咳...眼下不會爲難你。”
宋秋泣道:“但回去之後呢前輩能否替我作證,並非是我害了....樂公子。”
風煙老人嘆道:“你執迷於權利,貪圖地位享樂,想要四面逢源,處處得意,卻不知世事遠比你所想得艱難。”
宋秋心中一痛,心想:“這老頭....好生可恨,他懶得幫我,不會管這事。”
她一生之中唯一信奉的真理,便是不擇手段地巴結更強的男人,巧取捷徑,從而登上高位。到了這時,她想起自己今後下場,知道大難臨頭,一轉眼,又見到形骸。她忙撲到形骸身邊,道:“孟大俠,孟哥哥,我對你崇拜萬分,從此以後就跟着你,再也不回萬仙山了。”她只爲活命,已顧不上形骸是萬仙欲除之後快的大叛徒。
形骸勉力說道:“你當真這麼想”萬仙派衆人則齊聲怒道:“好一個妖女竟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宋秋跪在形骸面前,發誓道:“你多次救我性命,我願爲你女奴,任你處置,一輩子敬你愛....”
話沒說完,形骸噴出一口血,染得她滿臉鮮紅。她瞪大妙目,見形骸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也是他受傷太重,至此時再難以支持。
宋秋急推形骸身子,哭喊道:“孟大俠孟行海你裝死麼”
林過叱道:“你不得動他,他傷情太重,快讓他靜養”
宋秋擡起頭,淚光之中,身邊千餘個鬼魂顯得更爲可怖。而她回身偷瞧,萬仙派衆人怒氣衝衝,不知會如何嚴厲處置她,只怕不必等到迴歸萬仙山,她已然性命難保。
潘郎嘆道:“秋妹,你這是得隴望蜀,貪心不足,自作自受。我待你難道不好以你的身份,難道真想嫁我爲妻你我偷偷摸摸地好着,爹爹佯裝不知,不會來管,你還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麼”
宋秋顫聲道:“是你殺了樂哉是你不是我”
潘郎臉一板,道:“你這蛇蠍心腸的妖女我看你定是妖魔信徒,故意潛入咱們萬仙派裏興風作浪,挑撥離間的”
財寶童子道:“是啊,大夥兒親眼見到你向孟行海跪地效忠啦”他倒未必懷着歹意,只不過心思幼稚,見到什麼便說什麼。
宋秋悲憤萬分,絕望至極,冷不丁一衝,跑到懸崖邊上,朝下直跳。潘郎“哎呦”一喊,道:“她畏罪自盡了”
財寶童子道:“不對,這一邊有樹梯,她是逃走了”
萬仙衆人過去一瞧,見宋秋身輕如燕,在樹木間一跳一跳,驚險無比,只要一腳踏空便摔入無底深淵,但宋秋膽子極大,下滑之際毫不停留。
萬仙衆少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潘郎道:“她一個人在這兒活不下去的。”
另一少俠點頭道:“就當她死了,樂哉之事全推到她頭上。”
潘郎嘆道:“什麼叫推到她頭上本來全是她的錯,我只不過受邪劍之害而已。”
衆人齊聲答道:“半點不差”風煙老人目光憐憫,搖了搖頭,卻也無力勸阻。
.....
宋秋慌不擇路地往山下逃,臨近地面時,她心頭一喜,腳下更快了些,但就是這一步之差,她一腳失足,尖叫着墜落。咔嚓一聲,她左腳鑽心劇痛,已然折斷。
她痛得眼淚直流,捂住嘴,用長劍當柺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跑,時不時回頭張望,像是忽然間會見到萬仙派的追兵。
她跑着跑着,心力交瘁,一下子摔倒在草叢中。她趴了一會兒,稍稍恢復冷靜,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她在這滿是屍妖的地方,只有一人一劍,還斷了條腿。潘郎的丹藥在逃跑時全灑了,她無法以之治傷,這裏有千千萬萬的危險,卻找不到一條活路。
她終於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喊道:“老天爺,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問了幾聲,只聽到了山間的迴音。她心裏又痛又恨,悽然罵道:“你怎地不長眼呢爲何只讓我受罪在我四歲的時候,爹爹死了,娘將我賣到五方財寶派當女奴。我被管侍女的老太婆責罵、毆打,每天做最重的活,喫豬食一般的飯菜,哭不能哭,笑也不能笑我身上都是烏青,滿頭都是包,向你乞求,你又聽不到你只保佑那些個祭品豐厚的富人,卻不管孤獨可憐的小姑娘因爲她們又窮又慘,給不了你什
麼,對不對”
腳上傳來又麻又重的疼痛,宋秋咬牙切齒,道:“到七歲時,夫人....說我乖巧美貌,讓我做了個小侍女。夫人...很疼愛我,教了我許多...討好人的本事。她對我說:秋秋,你可知我是如何過上這樣的好日子的
我自然不知道。
夫人又笑着說:天下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迷心的能耐。因爲是人掌管天下,你若能迷住人心,這天下就是你的啦。
夫人她是門中一位大人物的七姨太,但她最得寵,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她告訴我門中有哪些少年公子哥前途無量,要我仔細瞧着,若有機會,就要....把身子交給他們,迷得他們死心塌地。將來她老了,也可以借我的光,到了那時,就該是我照顧她啦。
夫人永遠見不到那一天。她的丈夫被仇人所殺,正房夫人誣陷她與妖人勾結,害了老爺,於是處死了她。我....沒見到她最後一面,她的屍體被投入河裏餵魚了。
但她的話,我一直記在心裏,她的手段,我也全學會了。我默默忍耐,做着各式各樣的苦差,一邊攢錢打扮自己,一邊學着琴棋書畫,烹飪女紅。
唉,或許是我十三歲時在廟裏捐的那塊翡翠見效了。我一覺醒來,居然練成了龍火功第二層。門裏的人舉薦我去了潘郎少爺...那個負心人的鍛金堂。過了兩年,我用了一點點妙法,便...如夫人所說,讓他得到了我的身子。哈哈,我有使不完的花樣,總讓他覺得我新奇有趣,一天一天,他被我迷住,就再也離不開我了....”
她抓起一片樹葉,擤了擤鼻子,已忘了自己是在向天泣訴,還是在做臨終前的禱告。
宋秋又道:“潘郎...他爲了我,和他爹爹大吵,掌門老爺最疼兒子,最終答應升我爲副堂主。嗯,夫人教過我,一個女人不能太聰明,但又不能顯得太蠢太笨。我給潘郎出主意,幫他辦成一些大事,還....趕走了一些想要搶他的狐狸精。我全心全意地待他,但不指望他全心全意地待我,有時候,他也會偷偷去找別的女人,我裝作糊塗,卻很害怕,因爲我出生太低,想要當正房夫人,談何容易我一想起夫人來,我就恨透了他全家滿門,可我也想...也想名正言順地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