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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慈母手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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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衆人喜不自勝,鎮臂高呼道:“得救啦”“真是大妙”拜風豹更是笑道:“子皿兄果然是人中之龍,非同尋常”

    形骸倚靠欄杆,慢吞吞坐下,說道:“慘勝而已。”那鎖魂結直擊形骸魂魄,傷勢非內功所能緩解。形骸頭疼得宛如千針鑽刺,坐立不安。

    潘郎心情大好,腿骨也已結續,道:“我原本以爲萬夫鍛金訣天下無敵,可不曾想子皿兄身手武藝,比之在下更勝一籌。”

    宋秋笑道:“你可真不害臊,我看可不止更勝一籌,而是更勝十倍。”

    潘郎道:“秋妹,你未免把我瞧得小了。我剛剛是一時不慎,縮腿稍慢,這才落敗受傷。唉,高手勝負,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兩人之前在生死關頭沮喪萬分,出言爭執,宋秋甚至賞了潘郎一耳刮子,但此時危機一去,只覺陽光燦爛,心中舒暢,轉眼已和好如初。

    拜風豹說道:“潘公子,當務之急,是替大夥兒療傷纔是。”

    潘郎道:“是,是。”去找那聚寶盆,卻見聚寶盆已在詹依侯手中。她醫術精湛,見多識廣,從中選出補血補氣的丹藥來,張口狂吞,可見急不可耐地想治癒養胎後的虛弱。

    拜風豹樂呵呵地抱起孩子,見是一男孩,與詹依侯所說不同,快活得宛如登仙,他使水行功夫,打溼了布,替嬰兒擦去污血,見他膚色微藍,笑道:“這小子真俊,長得像他孃親。”

    形骸暗忖:“你當真是烏鴉嘴,長得像那蟾蜍神龍有什麼好”

    詹依侯身子發顫,緊閉雙眼,咬緊牙關。形骸之前曾見過她顯出這般情形,彷彿陷入無盡痛苦中,半夢半醒,噩夢纏繞心間而無法掙脫。

    拜風豹說道:“娘子娘子你怎麼了”

    詹依侯咬牙道:“那賤婢,快,把孩子給我”

    拜風豹喜道:“是了,你要喂他”

    詹依侯懷抱孩兒,似乎一下子疾病痊癒,痛楚全消,笑道:“我養的神裔天生什麼都能喫,不必餵奶。”

    拜風豹見聚寶盆中似有一粒糖丸,拿起剝開,問道:“潘公子,我拿這糖餵我孩兒怎樣”

    潘公子情緒正佳,此刻倒出奇的大方,道:“大師真有眼光,這燕然糖豆入口即化,對小娃娃大有好處。大夥兒如此有緣,這便是我送他的壽禮。”

    拜風豹喜道:“多謝公子”喂嬰兒吃了糖豆,那嬰兒嗚嗚幾聲,咧嘴而笑,似很是開心。

    宋秋道:“大夥兒都取藥治傷吧。”將聚寶盆中治傷良藥分給衆人,孟家三道臉色緩和,向潘公子與宋秋道謝,潘公子哈哈笑道:“好說,好說。”

    最後輪到形骸時,宋秋笑道:“英雄大哥,你哪兒不舒服”

    形骸道:“我所受是心魂之傷。”

    宋秋拍手道:“心魂之傷,我記得正有一味藥。”她本是潘公子門中一看管丹藥的婢子,因聰明能幹,長得美貌,又擅長心機手段,討得潘郎歡心,這才戰勝衆多情敵,成爲他的愛侶,這找藥配藥本就是她的老本行。

    詹依侯已然恢復精力,懷抱孩兒,從宋秋接過那丹藥,說道:“我要親自向子皿兄弟道謝。”

    形骸道:“仙子太客氣了。”

    詹依侯搖頭道:“要的,要的。”笑容溫柔,眼神感激,輕移蓮步,迤迤然走到形骸身前,她將孩子交到形骸懷裏,道:“孩兒,你看看你這位恩人,將來你一輩子都要記得他的恩情。”

    形骸哈哈一笑,道:“仙子可難爲他了,他現在如何記得住”

    突然間,他胸口一痛,只見詹依侯手中一枚銀刺扎入自己心臟處。形骸腦中發懵,一時想道:“她產後受創,還是喫錯了藥爲何傷我這恩人”也是他見詹依侯神色慈愛、溫柔可親,當真是個滿心善念的母親,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爲何會驟然發難,全無防備之下,被她刺中要害。

    他拍出一掌,詹依侯驚呼一聲,朝後急退,百忙中手指一鉤,內勁凌空拴住那嬰兒,把他奪回。形骸脣邊流血,並未阻止她搶奪孩兒。

    拜風豹看清狀況,大驚失色,道:“仙子,爲何要傷子皿兄弟”

    詹依侯冷笑道:“什麼子皿兄弟你難道還沒瞧出他武功家數他是孟行海,乃是禍害天下、罪大惡極之人”

    形骸傷處陣痛,腦袋也痛,心想:“她還是認出我來了”

    拜風豹、潘郎、宋秋、孟家三道齊聲驚呼:“是他”

    形骸凝氣,運功療傷,詹依侯將嬰兒拋給拜風豹,喊道:“看着他”話語聲中,身影一閃,掌中水波化作龍形,洶涌澎湃地打了過來。形骸拔出青陽劍,剎那間綠焰輝煌,反擊過去,水火撞擊在

    一塊兒,形骸只感她功力竟不遜於那獄萬,心中閃過一念:“她故意懷上孩子,讓我掉以輕心,全力替她對付敵人,她一直在利用我”

    倏然間,詹依侯再發出一道水波,沿地面襲至,形骸將真氣化作大盾,擋在身前,詹依侯喝道:“早些痛快死吧”水流在形骸身前分開,襲向他左右。形骸當即又變出兩塊盾牌,如堤壩般抵擋這數萬斤的巨浪。他心臟處創口撕裂,視線一片模糊,知道自己無法再支撐多久。

    他急思脫身之計:“唯有冒險撤走,與她掌力比快”想到此處,轉身一動,頃刻之間已在數十丈外。

    詹依侯手一轉,波浪中飛出十枚水箭,去勢迅猛至極。形骸運身上剩餘真氣,身子蜷成一團,金光繞身轉動,使一招洪清猴王拳,水箭命中,仍傷了他,遍體流血如瀑,但並未傷筋動骨,形骸再運夢魘玄功的身法,形影渺渺,猶如電光石火一般,消失於茫茫水汽之中。

    詹依侯惱道:“糟了給他逃了”

    拜風豹喊道:“仙子,即使他是孟行海,可畢竟有恩於我...我們一家三口,你這又是何必....”

    詹依侯眸中含恨,咬牙道:“此人詭計多端,反覆無常,當年也與我有仇我如何能留他活命”

    拜風豹問:“什麼他如何得罪了仙子”

    詹依侯道:“總而言之,我絕饒不了他”

    潘郎撓頭道:“可前路艱險,有他在場幫忙便安全許多,爲何挑這節骨眼激怒他”

    詹依侯雙眼搜索形骸蹤影,久久無果,她輕嘆道:“也罷他在陰間受了重傷,非但難以治癒,立時便會被鬼魂撕咬着吃了。”

    拜風豹心想:“這孟行海是我一輩子的對頭,可他對我兒子有救命之恩,功大於過,我怎生想個法兒救他”但在詹依侯面前,也是敢想不敢言。

    詹依侯又說道:“咱們已離呢喃古宅不遠,剩餘途中的妖魔鬼怪,我獨自有把握對付,不過你們也得給我好好出些力氣,給我省些麻煩,不然惹惱了我,哼哼,可有苦頭讓你們喫”

    衆人見事已至此,皆感無奈。潘郎道:“咱們萬仙盟之人,本就立志要殺死這本門出的魔頭,雖然他未必有傳聞中那般十惡不赦,可死了也罷,總算一了百了。”宋秋與孟家三道點頭稱是。

    .....

    形骸慌不擇路,只朝遠處空地飛奔,空中烏鴉哀嚎着,盤旋着,不懷好意地緊盯着下方那陷入絕處之人。突然間,形骸前方冒出一棵樹,他停了下來,扶住樹身,每一口呼吸皆劇痛難忍。

    他心想:“詹依侯爲何要殺我即使她認出我是孟行海,即使我當年曾得罪了她,可她怎能如此不分輕重我並非她的敵人,她的敵人是她那逃亡的女兒。以她謹慎狡猾的性子,爲何不借我之手除去敵人”

    陰氣不斷侵襲,形骸見自己那通關文書已毀了大半,好像被水泡爛了一般。看來形骸受傷越重,此物越容易失效。他屏住氣息,慢慢坐下,調養身子。

    靜謐之中,他聽見無數低語,似在祈禱着、議論着、訴說着、號泣着。形骸知道是林中的亡靈,又或是天上的烏鴉。他們認定形骸是美味的獵物,可又不敢貿然出手。

    亡靈不喫東西也不會死,但他們卻比常人飢餓得多。死者嚮往着生者的日子,進食正是他們拙劣、可笑的模仿。

    但形骸現在卻笑不出來。

    他將冥火提升至極點,試圖更快療傷,陰間的真氣有所察覺,同時加速腐蝕,形骸經脈寒冷,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形骸啊形骸,你對死亡並不陌生。活人難以存活的地方,你卻未必會遭受劫難。

    因爲你見證死亡,已有多次了。

    形骸睜開雙眼,看自己的雙手又青又白,他不敢看自己的臉,因爲那張臉是一具凍屍。

    他發出蕭索得、冗長的嘆息聲,明白活屍的宿命再一次回來了,就像最初在海上航行的自己一樣,當冥火突破界限,他無法維持活人的面貌,但這一次,他或許能借此保命。

    亡靈見他是活屍,果然興趣全無,於是低語停了,烏鴉停了,樹木的搖晃停了,森林的騷動停了。

    形骸暗忖:“冥漠在哪兒我需要他帶我找另一處混沌離水療傷。”

    他朝叢林深處快步前行,活屍的麻木遮掩了大半的痛楚,驀然間,他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笑道:“啊,一個受傷的活屍”

    形骸心中一凜,以爲是詹依侯發現了自己,但聽那聲音半點不像,說話者聲音輕柔虛幻,似燃燒着的冰一般奇特。

    他看見一穿着雪白衣衫的女子從樹木之間走來,那女子的臉蛋白中有紫,很是駭人,無疑是個亡靈,卻又很是熟悉,她長得像極了聖蓮女皇,也很像孟輕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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