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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命運千萬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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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擋忙道:“使節識得這骷髏女人麼”

    形骸憶起當時追殺緣會情形,自己陷入緣會詭計中,被這骷髏女子重創。緣會顯然與這骷髏女子一路,若能找到此人,多半能找到緣會,再退一步說,多少能知道緣會消息。

    他點頭道:“我曾與一長得如同骷髏的女子交手,她身手極強極快。”

    此時,一道銀色目光投向形骸,形骸見李銀師靠在殿門牆邊,注視此處,神情焦急憤怒,但他見形骸朝自己看來,慌忙轉過頭,若無其事的模樣。

    歐陽擋喜道:“沒準真是她,咱們去問師師。”

    形骸起身,兩人來到李銀師面前,李銀師勉力鎮定,冷笑道:“你二人聊得來,又找我做什麼”

    形骸淡然道:“你耳音了得,已然聽見,何必裝模作樣”

    李銀師哼了一聲,手按劍柄。

    歐陽擋道:“師師,孟使節他見到過一個骷髏女子,沒準與你那...那仇人有關。”

    李銀師朝兩人揮揮手,隨後走出大殿,沿迴廊前行,形骸知李銀師不願當衆提起此事,遂跟隨在後。李銀師見四下無人,問道:“你在何處見到此人”

    形骸道:“在來此途中。”

    李銀師有些不快,道:“具體在哪兒”

    形骸道:“與人結交,講究公平,李將軍若要知道我心中之事,還請將自己之事坦然說來。”

    李銀師森然道:“此事與你無關,你快些給我說”

    歐陽擋忙道:“師師,你不可對使節無禮。”

    形骸見李銀師氣急敗壞,自也不滿,顧不得追蹤緣會行蹤,搖頭道:“其實我看錯了人,那人決計不是你要找的骷髏女子。”

    李銀師怒到極處,拔劍在手,指着形骸道:“你我分個高下,若你輸了,把所知一切都告訴我若我輸了,我把這條胳膊給你”

    他這話說的太響,引來宮中大臣探頭張望。形骸想狠狠教訓此人,令他心服口服,答道:“李將軍,光說又有何用”

    李銀師手掌銀光一晃,長劍刺向形骸,來勢快如閃電,力量非凡,他那火杖功夫縱然巧妙,看來真遠及不上他這劍法。

    形骸剛欲出手還擊,但忽然冷靜下來,念及孟輕囈教誨:“你身爲使節,當處處以和爲貴,遇上離落國英雄人物,切忌挑釁,以免令離落國人不喜。”

    形骸略一猶豫,那劍刃已停在他胸口,陡然凝固不動。形骸面無懼色,兩人僵持片刻,形骸緩緩道:“金魚寨接我途中,那女子曾襲擊咱們,她似乎暗懷邪法,能將離落族人變作尖牙鬼。我也不知那片河水具體方位,但有險要的河岸,長滿灌木,景色陰沉,如河岸犬牙交錯,參差不齊。”

    李銀師瞪他一眼,恢復平靜,還劍入鞘,並無取勝的喜悅,只喃喃道:“那這骷髏女子仍在狼溪周圍”說罷快步走遠。

    歐陽擋忙追上他道:“師師,我來幫你。“

    李銀師點頭道:“你派人去狼溪一帶搜尋,裝作漁民,切莫動武,那女子邪門至極。”又對形骸道:“姓孟的,我欠你人情,你傷我之事就一筆勾銷了。”

    形骸道:“慢着,你若找到那骷髏女子,務必讓我知道”

    李銀師不屑地一笑,倏然遠去。

    形骸嘆了口氣,回到宴席中,又等候少時,走向利歌母子,道:“夫人,殿下,我有要事在身,須得告退。”

    利修衣微笑道:“行海爵爺,你爲何急着要走咱們還沒好好報答你呢。”

    利歌道:“爵爺待我恩重如山,無論如何請再多留幾日,讓我好好款待。”

    形骸道:“我在青虹山上佈下陣法,需要回去看看,不可耽擱。”

    利歌大失所望,又道:“那一個月後,我...我那場儀式....”

    形骸道:“登基大典乃是重中之重,殿下放心,我必準時到場,贈一份厚禮給你。”

    利修衣嗔道:“哪用得上你備厚禮咱們還要重重贈禮謝你哪”

    形骸搖頭道:“身爲使節,不便收禮,萬望見諒。”又對白雪兒道:“徒兒,咱們啓程回家。”

    白雪兒躊躇半晌,嬌滴滴的說道:“師父,我還沒玩夠呢。”一旁文臣武將聽她撒嬌,神色可愛,不由得哈哈大笑,都道:“爵爺,你也真是的,怎能如此催促你徒兒”

    形骸道:“這王都也就這樣,又有什麼好玩”

    白雪兒嗔道:“你那山上也光禿禿、冷清清的,更是無聊透頂。我在此處,有桃琴妹妹、寶鹿妹妹,利哥哥陪伴,還有川卉姐姐管我,師父你獨自一人回去好麼我留在這兒順便替你物色幾個弟子。”

    形骸惱道:“你這是荒廢學業,樂不思蜀,爛泥扶不上牆”

    白雪兒雙手合十,如同拜佛,道:“師父,好嘛,求求你啦,你就再放徒兒幾天,等利哥哥登基之後,我保證乖乖隨你回家,從此喫齋唸經,削髮爲尼。”

    桃琴兒嘻嘻笑道:“你別隨後胡言,小心爵爺當真,回去之後給你剃頭成尼姑。”

    白雪兒道:“我這般千嬌百媚的女徒兒,他如何捨得”

    形骸無可奈何,道:“那你給我老實待在王宮中,不許再到處惹禍”

    白雪兒搖頭道:“咱們後天要去解元城,住上一個月。”

    形骸聽她討價還價,一套接一套,不由斥道:“爲何要去什麼解元城”

    利歌道:“爵爺,那解元城是數百年前的王都,後來遷都到了這裏,但每一位...君王繼位前,都需去那兒祭拜祖廟。那裏也繁華的很,不比這兒差多少。”

    形骸道:“罷了,罷了是我收徒不慎,自討苦喫”

    白雪兒歡呼道:“師父最好了。”輕輕一躍,親了形骸臉頰一口,形骸冷着臉,點點頭,遂朝外而行。

    李耳搶上,與形骸並肩齊步,笑道:“我送使節一程。”形骸道:“多謝國師。”

    兩人一路來到御花園,再往前走,李耳道:“使節見過黑眼神了”

    形骸緩緩說道:“國師果然知道其中有鬼。”

    李耳嘆道:“當年離落族崇拜金眼神之事,便是我與黑眼神共同促成,若無黑眼神,此國風水難以維繫。不過從古至今,從未有龍火國使節能令這黑眼神現出本來面貌。”

    形骸道:“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耳微笑道:“使節是要將咱們離落國的隱祕揭得一乾二淨麼”

    形骸答道:“只不過好奇而已,國師可是一位迷霧師”

    李耳愣了愣,身上閃着灰濛濛的光芒,彷彿迷霧一般,形骸心知自己並未猜錯,道:“國師在這東邊荒嶺待了七百年,煞費苦心,守護一國,歷經無數風雨而不倒,好生令人欽佩。”

    李耳擡起頭,望着天上明月,道:“咱們迷霧師都有未卜先知之能,能夠望見未來,七百多年前,我瞥見了命運,故而我留在這兒,等候命中註定之事。”

    形骸奇道:“迷霧師竟有這般奇妙的本領”

    李耳苦笑起來,他外表看似不老,可這表情卻老態盡顯,顯得滄桑衰弱,他道:”那實則也沒什麼了不起。遙望未來....就好比你身邊籠罩霧氣,事物皆模模糊糊,含混不清。聽見的話也彷彿隔着水牆,聽不真切,只能猜測,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形骸想起袁蘊來,道:“然則能占卜兇吉,總比一無所知的好。”

    李耳默然許久,問道:“使節,你相信命麼”

    形骸道:“國師所謂的命又是什麼”

    李耳道:“萬事在冥冥中皆已註定,不可更改,這便是命數。”

    形骸不禁渾身不自在,彷彿體內那遠古的巨巫正透過自己窺視凡間,盤算着前路,他道:“既然我對命數一無所知,對我而言,一切皆是偶然,信與不信,全無分別。更何況連諸神也無法掌控命運,我信不信命,又有何用”

    李耳道:“知道的越多,心裏越是苦惱,越是不安。咱們迷霧師總是這般。有時,天庭的占卜金輪顯露徵兆,我在同一時刻能見到成百上千個結局,這般預知,確實催人衰老,傷神傷身,還不如一無所知,隨波逐流。”

    形骸點頭道:“正如同武學、道法一般,心裏想的越多,事到臨頭反而猶豫,反而還不如只會幾門粗淺功夫,遇事來的乾脆。”

    李耳擡起手掌,凌空虛抓,似在撥弄透明無形的絲線,他道:“然則透過層層迷霧,厚厚水牆,只要咱們沿着命數的絲線而前,就能確實抵達親眼見到的未來。我所要做的,便是確保這條道路不偏不倚,不分岔路,亦不會中斷。若有擾亂這條絲線的人,破壞這個結局的物,我須得毫不留情的剷除那人,消滅那物。”

    形骸凝視着他,道:“國師所說的人物是誰可有鄙人在內”

    李耳搖頭道:“我只盯着一條絲線看,誰是障礙,目前還不得而知,我只知這條絲線至今並未出錯。”

    形骸暗忖:“迷霧師一個個兒都神神祕祕,難以預測,袁蘊師父待我恩深似海,可也時不時叫我摸不着頭腦。”他朝李耳鞠了一躬,快步走遠了。

    月光中,李耳站立不動,只癡癡的擡頭,用疲倦呆滯的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起初如常,是一輪圓滿光明、潔白美麗的全月,但過了不久,月亮漸漸轉動,變得血紅玄冥,靜謐可怖。

    這景象唯有李耳纔看得到,也唯有李耳纔看得懂。

    李耳嘴脣蒼白而顫抖,手足因激動而滿是冷汗,他心想:“它在這兒了,它如約而至。我的路沒有偏,那孩子的徵兆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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