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容珺今日從書院歸家,原是找父親有事商議,到了門外,卻是重兵把守。
進來後,他站在門外,越聽,越加的讓人窒息。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做過那樣不光彩的事情。
他的姑母病逝的真相原來如此。
進來後,他並沒有去看秦大老爺,也沒有直接向顧青媛求情。
他這麼多年,從啓蒙讀書那天開始,直到如今,自認講究養氣,講究風儀,從沒這一刻,那麼想揍一個人。
他的父親,做了常人想都不想不出的事情來。
把讀書人有的禮義廉恥拋之腦後,做了錯事,既不能掃乾淨尾巴,更沒有縝密手腕。
事情被揭發後,也沒有勇於擔當的氣概,竟用妹妹去尋半生苟且。
讀書人的風骨半點也沒有。
在他的眼淚,父親的威嚴徹底崩塌。
他緩緩朝顧青媛行了個君子大禮,久久方纔起身。
“表妹。爲了這樣一個人,沾了你的手,太不值得了。你該回去京都好好的生活。”
“你把他交給我吧。我雖沒什麼能力,但我會幫你看好他,不會叫他逃了去。”
他按住心口,黑眸痛苦地看着顧青媛,再落到她身側男子的身上。
他有一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終究,還是他遲到了一步。
秦容珺做了個深呼吸,“我不是爲了給他求情才這樣說的。”
他望着屋子裏的虛空,道,“過幾日,作爲他的兒子,會辭去書院山長之位,會好好看着他的。”
秦容珺的意思很清楚,餘生不會再讓秦大老爺出來,更不會讓他去同旁人接觸。
對於秦大老爺這樣的人,餘生只能被關在一個院子裏,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顧青媛沒想到秦容珺竟是不知道這些往事,更驚詫於他竟要辭去書院山長之位。
他的年輕這樣輕,能夠做到書院山長之位,想必才學人品是被大家認可的。
“表哥。人,我可以交給你,你無需辭去山長之職,走到這一步不容易,莫要輕易放棄。”
事情是秦大老爺做下的,她不會遷怒秦容珺。
秦容珺卻拒絕了。
“我現在,無法教導那麼多的學生。”他緩緩眨眼,朝顧青媛笑了笑,“因師者,傳道受業解惑。”
“而我如今,自己的內心,全都是無法得到答案的疑題。”
他向來引以爲傲的家族,竟做了那樣多不恥之事。他以後如何義正言辭地訓斥書院裏的學子?
那還不如,讓他用一些時間,去尋找答案。
而且,他有些懷疑,自己這山長的的任命,背後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秦大老爺站在一旁都聽懵了,他以爲的救星,不是救星,反而把他推倒了另外一個火坑,他跳了起來。
“珺兒,你什麼意思?我是你的父親。你究竟說的是什麼話?”
秦容珺望向秦大老爺,“正是親兒子,才肯厚着臉皮向表妹將你要了過來。”
“否則,外人的生死與我有何干?”
“希望父親能夠明白,似父親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活在人前。兒子怕你將來把秦家都毀了。”
他再一次朝顧青媛恭身,“表妹,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往後秦家就是你的後盾。”
他是秦大老爺唯一的兒子,又是長房嫡孫,將來就是要承繼宗族的。
如今,不過是提前而已。
“父親,以後你就好好的在院子裏修養,不必操勞,安享晚年就是了。其他的事就交給兒子吧。”
他說完,朝外頭喊了幾聲,“來人。”
秦大老爺只以爲他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他竟真的叫了人進來。
“父親病了,你們扶着他出去,不要回主院了,去南面的客院吧。”
這就是讓他沒有半點反抗的機會。
來的人,是跟在秦容珺身邊的小廝,一左一右上前要將他架着帶走。
“逆子,逆子,你竟然敢這樣對你老子。你這是忤逆,是不孝。”
秦大老爺肝膽俱裂,拼命掙扎,“你們一個個,竟敢如此對待長輩。”
“秦家怎麼有你這樣的不孝子。”
秦容珺穩穩地立在那裏,眉頭都沒皺一下,
“父親。不是兒子不孝,而是你不肖。”
秦大老爺被拖拽下去,到了外頭猶至還在嘴裏罵罵咧咧的。
罵秦容珺不孝。
秦容珺站在那裏,聽着秦大老爺語無倫次的咒罵,歉然地看向顧青媛。
“抱歉。從前的事已經發生,無可挽回,我不知該如何說。”
“但往後,你要好好活着。”
顧青媛張張嘴,又閉上,只能點點。
一個兒子,軟禁了自己的父親,奪了他掌家的權力。
這是逆了人倫,若有朝一日事發,不要說當什麼山長了,連讀書人的身份都要被剝奪。
明明做錯事情的人是秦大老爺,從前有秦氏幫他擔着,現在又有秦容珺幫他善後。
秦大老爺透露了太多的訊息,她的生父,不是承恩公。另有其人。
回京的船上,顧青媛靠在船頭的欄杆上,手中拿着秦氏的手札,狐疑地看着裴瑾廷。
“是不是哪裏出了錯。母親爲何會說是承恩公是哪個壞了她清白的人?”
裴瑾廷手肘壓在欄杆上,貼在她的身側,“和你說過,你就是不聽。要死要活的和我分開。”
他的音調上揚,姿態懶懶散散的。
顧青媛斜了他一眼,從秦大老爺說出真相的那一日起,他拿着這個已經坑過騙過他太多次。
明明她身體裏的藥毒已經褪去,他還是不放手。
尤其是霜蕪知道他夜裏偷偷摸到她閨房後,更是肆無忌憚。
裴瑾廷將顧青媛攬在懷中,“等回到京都,咱們再成一次婚可好?”
顧青媛按住他手臂,望着一望無際的江水。
裴瑾廷正要開口,就見賀錚站在不遠處,小跑過來,見到顧青媛,又不過來稟報。
顧青媛也看見了。她推了推他的手臂,“賀錚找你,去吧。”
是有什麼事兒不讓她知道的吧。
許是公事。
裴瑾廷蹙眉,什麼事,這麼鬼鬼祟祟的。
他捏了捏她的手,哼笑道,“休想逃避。你總是躲不過的。”
走到船裏,賀錚往船頭望了一眼,意思他要稟報的事情不能在這裏說。
裴瑾廷不耐煩地看了他眼,去了屋子裏。
“公子,京中來信,說是鎮國公被下了大獄,因爲通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