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不可能一直不回宮。回宮前,皇后執意要將裴謹廷挪到宮中去養傷。
皇帝雖不同意,態度不怎麼強硬。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
這個提議被裴謹廷一口否決了。
皇后坐在臥榻邊,瞪着裴謹廷。
裴謹廷昏迷時的脈脈溫情蕩然無存,兩人好像是刀劍相向的仇人。
“你是本宮的侄兒,爲何不能進宮養傷?”
“不能就是不能。”
“裴謹廷。”
皇后氣得直呼他的大名。
裴謹廷靠在牀頭,顴骨凹陷,因爲臉色不好,顯得眉毛特別黑。
眉頭挑了下,
“臣只是娘娘的侄兒,不是兒子,如何進宮養傷?陛下,是這樣嗎?”
皇后恨不得要喫他的模樣,她出宮到底是爲了誰?
甚至等不及內廷擺好儀仗就趕來了,還不是擔心他嗎?
她一瞪眼,“本宮的話,你也敢不聽嗎?”
顧青媛在門外,都聽得出來皇后被拒絕得生了氣。
她已經要將皇后的威儀擺了出來。
這種話,皇后脫口就出,可想而知,這時她有多麼的惱怒。
顧青媛一顆心懸在半空。
她不想讓裴謹廷進宮。
自從受傷後,她還沒機會仔細看過他呢。
她平息凝氣地聽着屋內的交談。
裴謹廷咳嗽了一聲,氣息不足地道,
“娘娘若是擺出皇后的威儀,下臣自當遵旨……”
皇后一哽,冷冷地嗤了一聲。
若是真的下旨將人搬到宮裏去,住着也不安心。
她將目光挪到皇帝的身上,皇帝並未幫腔,只是輕聲提醒皇后,“時辰不早了……”
“本宮知道,你不願意進宮,是爲了顧氏。聽說你被人刺殺,本宮當真是想殺了她……”
裴謹廷原本垂眸,聞言,驀然望向皇后,眼神銳利。
皇后一驚,暗呼僥倖。
那日她出宮,看到顧青媛,確實是起心動念想殺了她,只是想到裴謹廷,頗有點投鼠忌器。
“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宮饒過她了。”
她知道裴謹廷的心思,原本經過宮中芙蕖池的事,顧青媛幫着她扳倒了陸貴妃。
她是有些心軟,想着就此讓他們在一處過下去也可以。
經過刺殺這件事,皇后覺得還是不能將就。
“不過,本宮有個條件。”她像拋出一個誘餌,
“你可以不進宮養傷。至於你與顧氏……從此揭過吧。”
裴謹廷瞟了一眼皇后,漠然地移開視線。
“天下那麼多好姑娘,明相的孫女,端淑嫺雅,才情品貌俱是一流,纔是裴三少夫人的最佳人選。”
皇后深呼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卻還是忍不住,“你一定要爲個女人,讓我們姑侄離心嗎?”
“好了。梓潼。”皇帝一拍椅子把手站了起來,“景珩留在府裏養傷也沒什麼不好,你若真不放心,多放些人手在此。”
“命人多多往宮中送信即可。他不是三歲小兒,無需你如此看顧,更何況,你是姑母,不是親孃……”
皇后看着皇帝伸過來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是麼?”
她能感受到皇帝緊握她手的力道是很有分量的。
也能感受到皇帝看過來的眼神,看似溫和,其實隱含着更深層的意思。
皇后心裏煩躁不堪,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留下許多的人手,離去前叫了領頭的管事姑姑,細細地叮囑了一番。
又到裴謹廷牀前,看着裴謹廷,柔聲道,
“你既不想進宮,也就罷了。如今本宮和陛下出宮已久,這就回去了,你好好養傷,改日再來看你。”
“是。恭送陛下和娘娘。”
皇后溫柔地拍了拍他的手,這才站起身來,和皇帝一起揚長而去。
門外,顧青媛伏在地上,聽着帝后一干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整個院子安靜下來,了無生息。
屋門前,站着許多的侍衛。
顧青媛這兩日,不能去裴謹廷的牀前守着,乾脆在廂房闢了塊地方,抄起經書來。
這兩日,她也不怎麼停過,這會桌案上,已經堆了好些經文。
屋內沒人,她沒有回去繼續抄經,而是拐去裴謹廷養傷的地方。
誰料就在此時,有人突然攔在了她身前。
是皇后留下的管事嬤嬤。
她道,“夫人可是要去探望公子?公子方纔累了,這會正要歇息,夫人還是不要去打擾了吧。”
顧青媛望着眼前一副趕人之姿的管事嬤嬤,淡笑着半垂着眼眸,輕聲說了一句,
“嬤嬤。裏頭躺着的是我的夫君,進去怎會是打擾?”
怪不得皇后臨去前將這位嬤嬤叫到一邊,想着應該是不讓她近裴謹廷的身了。
然而,那管事嬤嬤見了,卻皺眉道,
“少夫人,我是說公子已經睡了。你進去就是打擾。這你不該不懂吧?”
大有一副若是顧青媛聽不懂,就揪着她好好講一講規矩的架勢。
“阿媛。你在門外站着做什麼?還不進來?”
管事嬤嬤的身後,門被打開,裴謹廷被攙扶着,身上的中衣空蕩蕩的掛着,不那麼嚴實的衣領下,還能看到胸前的繃帶。
他的目光輕且冷地從門前的嬤嬤身上掃過。
“三公子……”管事嬤嬤萬沒想到裴謹廷竟然起身,當即小心翼翼地回答,“三公子,娘娘讓奴婢留在此處照顧你,奴婢有責任不讓閒雜人等打擾你養傷。”
裴謹廷琉璃一樣清透的眼神落在管事嬤嬤身上,明明沒有太過嚴厲的神色。
那嬤嬤卻彷彿被冰針紮了一下,瞬間生出無邊的冷意,
“你是皇后留下的下人,想來是受皇后娘娘信任的。可是,誰給你膽子,敢對我的夫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阻擋我們夫妻見面?”
管事嬤嬤悚然一驚,心裏苦不堪言,哭喪着臉,在裴謹廷面前連連討饒。
言下次絕對阻攔顧青媛進屋的。
然而心裏卻給顧青媛記了一筆,想着要好好回宮告狀纔行。
屋內,顧青媛將裴謹廷扶着在臥榻上重新躺下,接着蹲在腳踏上,認真地看着他。
“疼不疼?”她輕聲問。淚珠無聲地掛在她的臉上。
裴謹廷看着她這幅模樣,想要安慰她,可出口的卻是,“比不上你對我心懷不軌,見色起意時的痛。”
男人墨黑的眼眸中彷彿藏了抹睿智,淡淡望着她。
氣氛有些詭異,顧青媛指尖微動,心頭難受得喘不過氣。
她要如何才能狠心地斷絕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