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水汽氤氳,趙懿懿被他親得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因着那層層霧氣,她睜着眼,也瞧不清面前那人的面容。
一雙鳳目隱在朦朧水霧後面,那烏黑的瞳仁裏,比之往日裏的清冷淡然,平添了幾分纏綿幽深。
兩側柔柔的燭火映照下,趙懿懿勉強仰起頭,攀着他的脖頸,聲音嬌柔:“不要在這裏,好累。”
雖有池水託着身子,他那隻強勁有力的臂膀又一直橫在腰間,然被迫踮腳許久,她到底是受不住的。
因此,便刻意軟了聲音,輕輕拉着顧禎的胳膊,小聲說:“我想回去了。”
顧禎捏了捏她的耳垂,忽而一笑,眉宇間的陰霾盡數散去,微微俯了身子靠近她:“朕突然想起一件趣事,懿懿可想聽?”
“什麼趣事?”趙懿懿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心中亂作一團,催促道,“快說呀。”
酥軟透骨的聲音入耳,能叫人心頭軟成一片。
顧禎面容一寸寸柔和下來,垂目望入她的眉眼,輕笑道:“朕想起來,今日在紫宸殿中,朕命人將阿洛抱給羣臣看,她路過陸羨山時,將他髮髻給扯亂了。”
“真是會給朕長臉。”
不難聽出,論及此事時,他語聲中的無盡笑意。
趙懿懿推了推他,蹙眉道:“你就教孩子這些?”
顧禎一臉無辜之色,順帶捉住她那兩隻亂動的手,緊緊攥在了自己的大掌中:“她纔多大,又不是生而知之,朕哪裏教的會?”
趙懿懿咬着脣瓣,沒說話。
正值元夜,繁星點綴於銀河,無數瑩瑩星光匯聚,照亮了廊下的石階。
就在她試圖往後退,趁着他分神的檔口隱入夜色中,不過才後退一步,又被他給攥住了手腕,皺着眉說:“方纔冤枉了朕,怎麼賠?”
微弱燈火下,她嬌媚的一張面龐被鍍了層柔軟的光,杏眸瀲灩,香腮如雪,朱脣上殘存的口脂散開,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想叫她再狠狠欺負一番。
“娘娘怎麼不說話?”顧禎又含笑問她。
趙懿懿自知今日若是允了,怕是沒那麼好收場,便竭力往後退,一手去掰他收緊的手指。
卻掰不動分毫。
時間輪轉,僵持許久,攥在腕間的手忽然鬆開。
就在她以爲是顧禎改了主意時,卻倏地被他攔腰抱起,長腿一邁出了浴池,徑直繞過那扇秋海棠屏風,走向池邊的矮榻。
這張矮榻,平日專供休憩之用。
猝不及防被放上來,與冰涼的薄被相觸,趙懿懿下意識瑟縮一下,緊接着身子被裹住。她擡眼一眼,見是顧禎拿着帕子,正在給她擦拭水珠。
動作輕柔而認真,垂眼時的模樣,竟透出幾分虔誠。
她先是動了動,就在大着膽子想要更進一步時,卻被顧禎用力拍了一下。
“別亂來。”顧禎動作微頓,隔着帕子,將她輕輕按着,“再這樣不老實,朕可不保證會做出些什麼。”
趙懿懿心生懼意,又往後退了退,及至被他壓制着,無法退卻半分時,才道:“總這樣欺負人。”
“朕欺負你?”顧禎擡目看她一眼,嗤笑道,“是朕服侍的不夠好麼?”
倒也不能說不好。
只是他的手,若是能拿遠一點兒,則更好了。
浴殿本來就熱,倆人離得這樣近,透過帕子,她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熾熱。
待身上水珠一一擦拭殆盡後,顧禎隨手拿過搭在架子上的薄紗,將她整個人往裏面一裹。
薄紗清透,被融融燈火一照,流淌着若隱若現的祥雲紋路。
披在身上,並無禦寒的功效。
將趙懿懿處理好後,顧禎拍了拍她的腰窩,只是道了一聲“等着朕”,又轉去了屏風後面。
“嘩啦”水聲響起,屏風上勾勒出他身形輪廓,隔着屏風望過去,腦海裏便不由自主浮現出他肌理分明的塊壘,流暢的線條紋路,甚至是左臂上的大片疤痕。
那樣的情境,轉瞬能叫人紅了耳尖。
浴殿本來就有些悶,蘭湯馥郁氤氳,角落還燃着炭火。睏意不知不覺上涌,趙懿懿靠着矮榻,迷迷糊糊地闔了眼,就這麼睡了過去。
直到落入一個寬闊溫熱的懷抱,被人攔腰抱起來時,她才從半睡半夢中猛然驚醒,喃喃問:“你怎麼纔好呀?”
顧禎心頭軟得一塌糊塗,傾身吻了吻她的髮絲,柔聲道:“是不是等累了?”
“嗯。”趙懿懿壓低聲音應了,兩道秀眉似要擰在一處,“我都等了好久。”
顧禎笑了笑,哄她:“好了,朕過來了,這就帶你回去。”
她一雙杏眸裏聚着星光,小小聲的,道了句“好”。
懷裏還抱着個人,且衣着單薄,顧禎不敢耽擱,就這麼抱着她回寢殿。所幸從浴殿中有一條迴廊直通寢殿,一路走過來,倒也未曾經過風雪。
身上還是暖融融的。
殿中鴉雀無聲,趙懿懿自顧禎懷裏探出頭,瞧見殿中空無一人,連原本安置在榻上的阿洛也不見蹤影時,心知不妙,一下子白了臉色。
察覺到她的視線,顧禎淡聲道:“朕叫人將她抱去休息了。”
在椒房殿的偏殿中,倆人專門爲阿洛佈置了一件居室,尤其是生產過後那段時日,擔心她晚間吵鬧,礙着趙懿懿休憩,顧禎是不許人隨意將她帶進來的。
也就是這段時日趙懿懿身子恢復了些,才偶爾將她留在寢殿,親自照料。
今日難得有閒心,想着是元日,特意要將阿洛留在這,卻不想,被他先一步給打發了。
錦被早已被薰球滾過,觸之生溫,帳頂的繡球紋路搖搖晃晃,晃花了眼。
對這張寬闊的牀榻,顧禎如今是極爲滿意的。
他凝着榻上美人,繼而一笑:“還是娘娘會挑,倒是省了置換的銀錢。”
做了這麼久夫妻,趙懿懿如何聽不出他這話,一時間又羞又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住口。”
她自以爲的兇狠,實則軟綿綿的,半點威懾力也無。
非但沒有,還又被抓住了把柄:“好,朕不說了。”
他確實不說了。
只是接下來的所謂伺候,更讓她羞惱。
“你別這樣。”她皺着眉,顫聲道了句。
下一刻被掐着腰,是他低沉冷肅的聲音:“你身子又沒好全,朕還能如何?”
帶子自玉鉤離開,帳幔緩緩垂落,輕紗晃動着,眼神也跟着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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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誕生伊始,阿洛的身子一直很康健,僅是數月過去,身上便掛了不少肉。
一張圓嘟嘟的臉,十分招人喜歡。
趙懿懿近來最喜歡的,就是將她抱在懷裏揉搓,時而揪揪她的臉,時而捏一捏胳膊。爲此,連宮務都荒廢了許多。
顧禎從前朝回來,身上還披着件大氅,緩步走到趙懿懿身側,皺眉道:“她越來越重了,當心累着。”
“都還不到會走的時候,能有多重呀?”趙懿懿避開他的觸碰,將阿洛換到了另一邊胳膊上,又低頭親了親她的小胖臉,“你阿爹回來了,他昨日說過帶我們出宮玩的,快跟他說不許耍賴。”
顧禎薄脣緊抿,僵着身子將手給收了回來。
許是見着阿爹回來,阿洛有些高興,揮舞着手腳咯咯笑開,而後又鑽到了趙懿懿懷中。
片刻的失神後,顧禎再沒有比此時更堅定地想着,當初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有這麼一個,就已經夠鬧騰人了,若是再多些,他恐怕是忍不下的。
待宮侍將阿洛抱走後,顧禎站在那垂首看她:“不是說要出宮麼,怎麼還不去更衣?”
趙懿懿起身道:“我就穿這一身就好了,剛剛纔換好的。”
織造署新制的碧羅衫子,配那山茶紋酡色長裙,業已入秋,繫帶上更是點綴着幾片金線繡成的銀杏葉。
嬌媚若秋日海棠,光豔奪目。
顧禎挑了挑眉梢:“確定?”
順着他的視線,趙懿懿低頭一看,便見着身前衣襟上有些濡溼,應當是方纔阿洛蹭上的。她紅了紅臉,轉身疾步回寢殿更衣。
顧禎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地上鋪着錦緞地衣,他穿着革靴踏在上面,竟是了無聲息。
昨日晚間,她纏了一會,顧禎才答應今日帶她出宮去玩。自養了阿洛以來,爲安全起見,她許久沒出去過了,好容易有這個機會,自然得好好裝扮一番。
趙懿懿褪了外衫,正要回身去拿架子上另一套衣物時,正好同他對上,慌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也不知他何時過來的,居然丁點聲響也無。
“你做什麼?”她微嗔道。
顧禎視線在她身上一掃而過,淡聲道:“快些罷,一會回來,朕還有些奏疏要批。”
看着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趙懿懿暗自輕啐了一口,成日一副清冷淡然樣,心裏頭想的,指不定比誰都要亂七八糟。
她動作迅速地換了身衣衫,便繞過了他,自顧自地往外走。
“陛下,有些事還是少想爲好,這樣能活得長久些。”
顧禎步子頓了頓,想明白些什麼,臉慢慢沉下去,隨即將她的手腕一拉,咬牙道:“你這是嫌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