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東風下,月白色的長裙被吹拂而起。
趙懿懿微仰着頭,看着立在校場邊緣,手持長弓的男人,面上劃過一絲怔忡。
在觸及他眼底的笑意後,趙懿懿那張如玉面龐面染就一片緋色,頰上升起陣陣灼熱,心下羞得不敢見人,只慌得想趁衆人尚未注意到,找個地兒先躲起來。
她覺得羞人,轉身欲離去,然顧禎卻先一步走了過來。
不多時,高大峻挺的身影便已然到了跟前,男人本就比她要高半個頭,此刻半垂着一雙鳳目看着,帶了陣極強的壓迫感:“怎麼纔過來?”
趙懿懿頗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他的視線,幸而有胭脂遮掩,墮馬髻又掩住了耳朵,纔沒顯出絲毫端倪,心不在焉地應:“嗯。”
思量間,手突然被牽住。
她略帶些愣怔地擡頭,便對上了顧禎含笑的眼瞳。
“好了,先同朕一道進去。”他壓低聲音說了句,察覺她微微掙扎,有試圖離去的跡象,又笑了笑,“大家都看着呢。”
這話一出,趙懿懿霎時不再動了。
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底沒再掙扎,隨着他一道往上首席位上去。
校場邊的看臺上,早已給皇后預留了個位置,就安在皇帝邊上,只等着皇后過來。只是左等右等不見人,才逐漸着了些急。
“娘娘可算是來了。”吳茂殷切斟了盞茶,含笑道,“娘娘是不知道,陛下方纔嘴上不說,心裏卻唸叨得緊,差點都要親自過去尋娘娘了,可巧,娘娘這不就來了。”
顧禎眉眼微沉,回頭低斥道:“朕何時許你多嘴了?”
吳茂被他這麼一瞪,急忙賠着笑告饒:“奴婢失言,還望陛下恕罪。”
然他瞧着皇帝雖有斥責,卻未有更進一步的懲處,便知方纔這話,陛下不說多滿意,至少不似面上這般惱怒。
如此,吳茂似吃了顆定心丸,覷着跟前兩位主子的神色,又道:“今日有新制的春餅,娘娘可要嘗一嘗?”
趙懿懿頷首應了聲好,仍是端正坐在那張圈椅上,垂眼看着下方。
那場子裏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多是些二十來歲的青年,生得模樣周正,且家世不凡,欲以任皇帝親衛爲入仕起點。
看着那一個又一個上場的人,顧禎轉頭笑道:“朕先前還想着,讓趙辰過來試試,誰知他竟不願。”
“別理他,他心氣可高着。”趙懿懿撥弄着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淡淡道,“幼時旁人什麼都拿他跟大哥比,他心裏就憋着股勁,凡事都要比大哥強才咽的下氣。”
自家的弟弟,她自然還算是瞭解的,便知曉趙辰那狗脾氣,送到跟前的看都懶得看一眼,非得自己去爭取的,才當個寶一樣。
趙原便是以皇帝三衛中最低一級的翊衛入仕,輪到趙辰身上,自然是不肯甘願的。
顧禎突然看着她笑:“怎的同你一個樣?小氣得很。”
“什麼?”趙懿懿怔了怔,卻不大服氣,隨即惱道,“你瞎說些什麼!”
顧禎側身靠過去寸許,低聲道:“那昨兒晚上是誰,非要說朕伺候得不夠好,朕不過多要了幾回,就說什麼都不許朕碰,嗯?”
趙懿懿面色大變,驀的睜大一雙杏眸,想要去捂他的嘴,整張臉豔似硃砂:“你、你不許胡說!”
她朝四下看了看,所幸衆人離得不遠不近,他聲音壓得又低,近似於呢喃,纔沒被人給聽了去。
藉着衣袖與桌案掩蓋,趙懿懿惱得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又覺得不大解氣,伸手在他後腰上,用力擰了擰。
然他那窄腰線條流暢,無分毫多生出來的肉,只是這麼擰着,雖使了些力道,卻不大擰得動。
被她這樣折騰,自是有些痛的,顧禎卻只是按住了她的手,放輕了聲音道:“別鬧了,待晚些時候回去了,朕任你如何。”
任她如何。
他說得輕巧,又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等回去了殿門一關,還不就是想着那檔子事。
趙懿懿氣得甩開他的手,恨恨道:“你還要不要臉?”
瞥見桌案上的琥珀酒盞,雖隔着段距離,仍能聞見那壺中的酒液暗香。
聞着就知是烈酒。
又是在校場上,這酒液必定非尋常宴飲所用。
吳茂見她一直瞅着,便溫聲回道:“娘娘,這酒名爲金盤露,爲軍中所飲,酒性烈得很。娘娘若想飲酒,奴婢另去尋些溫和的酒液來。”
趙懿懿淡聲道:“不必。”
話音剛落下,她卻眼珠兒一轉,纖手握着酒壺,親自斟了一盞那吳茂所說的金盤露,盛在琥珀盞中遞給身旁那人:“進來這般久,還未瞧見陛下飲過,方纔又在校場上射箭耗了力氣,妾身敬陛下一盞。”
顧禎微微側目看去,在那琥珀盞上停留片刻,視線最終定格在她面龐上,脣角勾起一抹弧度,輕聲問:“懿懿確定?”
趙懿懿被他看得心頭一慌,卻是點了點頭,凝聲道:“陛下不肯賞臉麼?”
她兩道秀眉輕輕蹙起,顧禎輕笑了兩聲,緩緩伸手過去,將那琥珀盞接過,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視下,仰頭將那金盤露一飲而盡。
趙懿懿臉上露出個笑。
親手將琥珀盞拿回來,轉眼又給倒了一盞。
“朕已經飲過一盞了。”顧禎含笑看她,卻已經帶了些拒絕的意思。
趙懿懿捏着杯盞的指節收緊,那眉心皺得更深了些:“可妾身記着,陛下雖不說善飲,卻並非只能飲一盞。”
她說得十分謹慎小心,神情似乎也帶了低落。
然落在顧禎耳中,卻活像是在問他,他行不行。
趙懿懿也確實是這麼想的,話語雖溫柔,那說話過後朝他看去的眸子裏,卻是隱隱有些質問的意味。
顧禎仍是笑着,又將那酒水接過來,仍是在她的注視下,一飲而盡。
“如此,懿懿可滿意了?”他握着趙懿懿的手,低聲問了一句。
男人灼熱的呼吸噴灑而來,還夾雜着酒液的醇香,趙懿懿心頭本能地升起一絲懼意,勉強道:“陛下既不善飲,那便算了,可別回頭醉了酒,又要怪罪妾身。”
只是這麼一句話,卻將顧禎給刺激到了。
他冷笑一聲,指着那嵌了珠玉的酒壺道:“懿懿再給朕斟一盞,若是醉了……”他笑了笑,低聲道,“朕也寬恕懿懿,同懿懿無關。”
趙懿懿正愁找不着機會,哪隻不過激上一激,他就主動送上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