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風柔軟,她一雙翦瞳中更是映着柔軟的顏色。
顧禎滿腔的話語突然就堵在嗓子眼裏,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一顆心急遽的往下墜了下去。
喜歡,他似乎,喜歡上了懿懿。
這個驟然冒出來的念頭,叫他整個人僵在那兒,一陣從未有過的情緒竄了上來,再從心口處一直抵達指尖。
喜歡嗎?
應該是吧。
如若不然,他爲何會不想再看她受委屈,爲何在惱得不想再聽聞她的事時,又終究抵不過心中所想,趕去給她撐腰。
若不是喜歡,又怎會想對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倘若不在意,在聽到她讓自個離遠些時,又怎會難受。
已逃避多日,時至今日,他已然沒法子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看着箭袖下的那雙柔夷,顧禎眼前一陣的恍惚,是喜歡嗎?成親將近三年,他終於發覺,自個已喜歡上了皇后。
這個認知,叫他掌心驟然收緊,與那粗糙的繮繩摩擦,生疼生疼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顧禎死死地盯着她那雙手,拼了命的想要回想一二,卻絕望的發現,過往與皇后的那些記憶,他記不清了。
在他怔神間,趙懿懿趁機將手抽出,憑着記憶策馬向前,往遠處羣山而去。
遠處山脈綿延,放眼望去一片蒼翠之色,延伸至天際瞧不見的地方,山腰上,似乎正有一簇梨花招展。
片刻後,棗紅駿馬開始小跑起來,步子十分穩健,她稍稍適應上一會兒,倒也沒有了先前的害怕,一直狂跳不止的心緒也緩和不少。
雖是帝后單獨出來跑馬,然二人身份貴重,少不得還得有幾個隨行之人。
燕王換好裝束,騎着匹玄色駿馬過來時,便見皇帝正凝着遠處青山發怔,溫聲道:“臣弟還當皇兄已經出發,緊趕慢趕着過來,卻不想皇兄還未啓程。”他擡目朝周遭掃視一圈,不由笑了笑,“皇嫂這是先走一步了?”
話音甫落,顧禎的面色愈發沉,握着繮繩的手背上青筋道道迸出,偏頭瞥了他一眼,輕斥道:“多嘴。”
聲音裏夾了些冷,叫人莫名脖頸發涼。燕王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說,也不敢多問。
語罷,他猛地一夾馬腹,策馬馳向那遠處綿延的山脈。
這匹紫鬃駿馬伴他多年,稍稍感受到他的意圖後,甚至無需揮鞭,便已揚開四蹄絕塵而去。
那山瞧着就在跟前,然趙懿懿策馬行了一段路以後,分明覺着自個已跑出很遠,卻發覺那山離自個似乎沒什麼變化。
還是那麼的遠,遠到無法攀登。
太久未曾騎馬,行過這一段路以後,她便覺得有些累了,馬速漸漸的慢了下來,最後稍稍往後扯了下繮繩,改跑爲走。
她今日穿的衣衫適合騎馬,便稍顯貼身,再被那曠野間的風一吹,衣衫緊緊貼在身上,便將身形完完整整勾勒了出來。
顧禎在後邊瞧着那道單薄身影,猶豫許久,到底沒敢上前去。
他心知,她這會子恐怕是不想見着自個的。
即便強行過去了,也不過得到她的虛與委蛇而已。
怕是又要不高興。
上一回帶她出來跑馬,她亦是不大會。那時是怎樣的情形,顧禎已然記不大清了,只依稀記着,自個有些嫌棄,對她說話時的語氣也有些不耐煩。
彼時不屑一顧、甚至有些厭煩的事,如今,卻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她不肯要他了。
眼眶冒出幾分酸澀,風勢漸大,顧禎便就這麼不遠不近的跟着,馬蹄聲一前一後響起,混着林間幾聲鳥雀鳴叫,格外寂靜。
趙懿懿也知他就在身後不遠處,卻懶得回頭去看,只自顧自地欣賞周遭景色,時而伸手摘朵花,別在鞍韉邊上。
就這麼慢騰騰的走了一會兒,她又覺得無聊,索性這會兒騎術拾撿回來不少,她又開始策馬跑了起來,跑着跑着,速度便愈來愈快,那山也離她越來越近了。
倆人一前一後登山以後,顧禎便離她近了許多,見她望着那山崖出神,溫聲說:“翻過這座山脈,便可出洛陽了,另一邊直通洛渠,你若是想,過兩日朕可帶你從洛渠乘船回城中。”
趙懿懿回過頭看他,眼眸亮晶晶的:“是嗎?”
顧禎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想要抓住些什麼,面色立時沉了下來,眸子裏也稍稍染了幾分陰鷙。
“懿懿,別亂想了。”頓了頓,他視線瞥向山崖之下,淡聲道,“朕明日讓人將船隻準備好,只是若要乘船,卻要繞至山陰方可。”
趙懿懿抿了抿脣瓣,想說些什麼,卻又盡數吞了回去。
以前總想着夫君能陪自個久些、再久些,如今卻覺得,跟他待在一塊都突然就興致全無,她調轉過馬頭道:“妾身有些累了,陛下且自個走走罷,妾身先行告退。”
那如常綿軟的聲音,卻透着疏離與隔閡,似在無形中要與他拉開距離。
縱然知曉倆人如今越來越遠了,可他卻頹然地發覺,他似乎沒有任何挽回的法子,只能就這麼眼睜睜看着,看着她離自個越來越遠。
而他卻毫無辦法。
可她……本來就是他的妻子,倆人間,任何親密的事都做了,如若他待她好些、在她那日質問時解釋清楚,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她給了無數次機會,卻又被他無數次的親手推開。
顧禎在山上等了許久,直至侍從來報,皇后已然下山之時,方纔也調轉馬頭,策馬離去。
回到先蠶壇後,他將繮繩隨手遞給馬伕,淡聲問:“臨川可來了?”
吳茂忙回道:“長公主已然到了,陛下放心,一路順暢得很。”
幾道午後的光打在他俊美的面龐上,從那馬廄下的陰影中步出時,恍若神祗。顧禎看了眼吳茂,只是輕哼了聲:“叫她過來見朕。”
端着皇帝那眸中一閃而過的陰鷙,似乎對長公主毫不關心的模樣,吳茂心頭一個咯噔,總覺得事情不大妙。那他方纔那句話,豈不是也不太對?
“皇兄。”剛一被侍從領過來,臨川急急忙忙地行過了禮,蹙着眉尖問:“你怎的不等我就……”
顧禎側首看了她一眼,反問:“朕不等你?”
臨川心跳停了瞬,她是有些怕皇帝的,便轉爲了小聲抱怨:“昨兒母后都交代過,今日親蠶,叫皇嫂帶着我一同來的,皇兄你怎的都不等我,就啓程了?”
“你讓朕等你?”顧禎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