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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取出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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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爲帝王棲居之所,紫宸殿是爲整座紫微宮中,除大慶殿外最威嚴恢弘的殿宇。同別處比起來,要更爲寬闊亮堂許多。

    御案下首兩隻銅雀散着霧氣,沉榆香的氣息緩緩在殿宇中瀰漫開。

    顧禎闔目靠在隱囊上,聽姜嘉言同他河內情況,凝聲問:“刺殺之人可抓住了?”

    “回陛下,已經審過一輪了。”姜嘉言連忙回了句,又略皺着眉頭說,“一路上審了幾日,招供了些許東西,用處卻不大。”

    姜嘉言是他欽派去河內的人,刺殺姜嘉言,與刺殺他有何異?

    顧禎面上忽而浮現了三分笑,這笑意叫人肝膽下意識顫慄,片刻後道:“既如此,那就將人拎下去好生審訊,再將消息傳到河內去。”

    這好生二字飄蕩開,叫人覺着莫名的陰冷。

    片刻後,兩位宰相入內覲見,幾人商量了一會丈量田地的事,時值午時,顧禎便留了幾人用膳。

    在官署裏頭,午膳並非各用各的,照例是一邊用膳一邊討論政事,因此,這兩位宰相也將此習慣帶到了紫宸殿中。還未等倆人說開,姜嘉言瞥見食案上的菜式後,倏爾笑道:“春日正是喫鱖魚的時候,這道鱖魚粥,倒是應景。”

    聞言,顧禎逐漸從公文上挪開視線,擡眸隨意掃了眼,只見食案上果然擺着碗鱖魚粥。

    他稍怔了怔神,眸色一點一點冷下來,逐漸轉了沉。一整頓飯下來,他未曾動過那鱖魚粥。

    姜嘉言微有些驚奇,陛下在食物上沒什麼明顯的偏好,饒是他自幼隨在陛下身邊,也從未了解透徹過。這還是頭一回,見陛下將喜惡表現得如此直白。

    “陛下不喜食鱖魚粥麼?”姜嘉言忍不住問。

    顧禎握着玉箸的手微頓,旋即雲淡風輕地回:“喫膩了。”

    趁着從偏殿出來的工夫,吳茂薅過自個乾兒子,拉到一旁冷着聲問:“誰讓你備了那碗鱖魚粥的?”

    今日午膳是吳南傳的,他愣了一下,訕訕道:“阿爹,我瞧着陛下前幾日喜歡,膳房那邊恰巧有今兒新送來的鱖魚,就吩咐人做了。”

    “你個蠢東西!”吳茂深吸口氣,暗罵怎麼教了這麼個蠢玩意兒出來,“你上之前怎的不去打聽打聽?不知道陛下心裏頭不痛快呢?”

    吳南被罵懵了,愣在那兒不敢出聲。看着他那傻呆呆的樣子,吳茂忽然想起來,他昨晚並未跟去椒房殿。

    又罵了幾句,才道:“昨兒早上,陛下同皇后娘娘說晚膳想用鱖魚粥,誰知娘娘竟忘了這事,晚膳雖豐盛,偏就沒有那鱖魚粥,陛下可不看着那碗粥就來氣?”

    吳南不知還有這一茬,冷汗霎時從後背冒了出來:“阿爹,我知道錯了,陛下那邊……”

    “陛下沒發作。”吳茂沉聲回了,而後又道,“陛下沒發作是陛下的事,你以後給我警醒着些,別又辦砸了事!”

    吳南連聲應是,又告了幾句饒,才灰溜溜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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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走了以後,筵席一掃先前的莊嚴氣氛,變得輕鬆了不少。

    趙懿懿心知妹妹若是跟左連枝坐到一塊,等會怕是又要吵起來,便將她叫到了自個身邊坐着。

    太后見趙端端剛纔哭得那樣可憐,又看她跟臨川差不多大,便讓女官拿了些果子給她。

    “多謝太后娘娘。”趙端端低垂着頭道了謝,彷彿還沉浸在悲傷中沒走出來。

    趙懿懿凝着她看了會子,才柔柔笑道:“端端自幼性子靦腆、膽子也小,從來沒被人這樣質問詰難過,這才失了態。”

    太后還未有所反應,何太妃卻聽得分明,皇后這是秋後算賬來了。雖未指名道姓,然剛纔質問詰難趙端端的,卻只有她一個。

    何太妃隨即起身請罪:“方纔一時情急,誤會了二姑娘,還望娘娘莫怪。”

    趙端端停下用果子的動作,怯怯地擡眸看了她一眼,隨後又往趙懿懿懷中靠了靠,一副極爲害怕的模樣。

    趙懿懿趁勢攬着她拍了拍,溫聲道:“太妃多慮了,是她自個膽子太小,這纔會被嚇住,小孩子家哭兩聲,不妨事的。”

    她在衆人面前這樣爲難趙端端,輕則叫她丟臉,重則叫她毀了名聲,斷沒有一句誤會,事情就能翻頁的理。

    不說身爲皇后的面子,她也不會讓自個妹妹將委屈和着血嚥下去,一雙瀲灩杏眼望向何太妃,眸中隱有暗流涌動。

    一衆官眷尚在,太后突然覺得這樣有些丟人,方纔何太妃追着個小姑娘刁難也很是過分。想到這兒,她略有些不耐地說:“行了行了,你要道歉就好好道,這像個什麼話?”

    何太妃聽出她這是煩了,皇后這招以退爲進,也是掐準了太后不喜人爭鬥的心思。她叫人去取了幾樣首飾過來,親自放在匣中遞過去:“剛纔委屈趙二姑娘了,這幾樣小玩意,還望二姑娘能留着賞玩。”

    趙端端又看了看趙懿懿,似乎是不敢擅自做主,在徵求阿姐的意見。

    幾樣首飾都是好東西,趙懿懿便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接着吧,這是太妃的一片心意,快給太妃道謝。”

    臨川同這個姨母最是要好,見她被皇后欺負成這樣,當面她不大敢對皇后不敬,便偏頭去瞪趙端端。

    倆人視線相觸,趙端端先是愣了片刻,隨後扯着脣,朝她綻開了一個柔柔的笑。

    那個笑明明溫柔甜美,乖得不像話,臨川卻突然覺得毛骨悚然。又用力瞪了一眼,她飛速轉過頭,悄悄地撫了下心口。

    今日來的人不少,女郎們正值妙齡、嬌媚動人。可太后眼光高,又有皇后這個名動洛陽城的美人珠玉在前,愣是沒有看中的。

    看過一圈以後,太后有些意興闌珊,宴席還未散就回了內殿休憩,又派人喚了何尋芳進來,柔聲說:“你難得進宮一次,今晚住一晚再回去吧?”

    何尋芳沒回話,垂首看着裙襬上的纏枝芍藥,想起父親說姑母只她這一個親侄女,是真心待她好。卻也叮囑過她,姑母是太后之尊,讓她不要跟姑母過於親近,以至於失了分寸。

    她緩緩搖了搖頭,輕聲道:“尋芳自是想陪着姑母的,只是阿孃身子骨也不好,尋芳還得回去侍奉。”

    太后也想起了這回事,雖有些不捨,到底沒強留,最終道:“你回去同你阿爹說一聲,叫他尋個空閒,來萬春殿見哀家。”

    進了趟宮,非但沒叫女兒被太后、陛下瞧中,還平白丟了回人,徐氏心裏頭有些急,正巧見着趙懿懿親送趙端端出宮,她咬咬牙,迎上前道:“娘娘……”

    趙懿懿於此時停住步子,望向了左連枝,輕聲說:“旁人與我無干,左姑娘既然一日在趙家,我就不能瞧着你給趙家丟人。左姑娘話多,該靜靜心,就回去抄十遍清靜經吧。”

    回去路上,徐氏用力打了左連枝手心,惱道:“你平時也沒這麼不穩重,什麼時候不好,非要當着皇后的面去招惹趙端端?你該慶幸那妮子心眼多,要是她出了事,你以爲還是抄十遍經書這麼簡單?”

    ----

    皇帝勤政,每日批完奏章後,仍會翻閱以往的政務出來看,偶爾興起,會召朝臣過來議事。故而紫宸殿的燈燭,一向熄得很晚。

    眼瞅着皇帝擱下了硃筆,奏章應當是處理完了,吳茂上前取過筆墨,覷着他的神色問:“陛下昨晚沒看完的那份卷宗,可要奴婢去取來?”

    顧禎雙目微闔,擡手捏了捏眉心。他向來極注重儀態,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儀容嚴正、舉止沉穩之態。今日許是有些累,身子竟向後輕靠着。

    上方半晌未有動靜傳來,吳茂便也低着個頭等着。

    “明早,你去將朕封存在門下省的那封詔書取出來。”顧禎突然啓脣吩咐,淡聲道,“擬好已有月餘,再不取出來,都快發黴了吧。”

    吳茂猛地一驚,這麼久過去,他還以爲……還以爲陛下都已經忘了這回事。

    封存在門下省的詔書,可不就是、就是那封將淮陽侯罷官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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