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取仁緩緩的走出來,還揹着個包袱。
他看了在揉屁股的範穎一眼,說道:“許塬的人不願遷移。”
說完他揹着包袱緩緩和範穎錯身而過,再無一點恭謹。
這是他給這個任務的最後交代
範穎偏頭看着他出去,嘴角浮起了微笑。
一個等在後面想拍馬屁的小吏悄然過來,低聲道:“大人,他這是自己走的。”
範穎正色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做事毛躁,沒有耐心,怎麼成爲棟樑哎本官也是想多了,他是書院的學生,興和伯那邊隨便換個地方,以後照樣能飛黃騰達。”
他憂心忡忡的模樣引來了小吏的崇拜:“大人,您這是爲他操碎了心啊可小的看他卻不領情,要小心啊”
範穎讚許的道:“你不錯,好好幹。”
小吏激動的渾身顫抖,一連串的馬屁源源不斷的脫口而出。
範穎眼中的厭惡之色一閃而過,說道:“你去跟着他看看,千萬別讓他尋了短見。”
小吏以爲這是看重,就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範穎呵呵冷笑着,然後施施然的回家。他準備回家就喝一杯,然後美美的睡一覺。
至於焦取仁是否會尋短見,在安排了那個小吏去盯着之後,他一點兒擔憂都沒有。
死了有人墊背,書院難道還不滿意嗎
你方醒再牛筆,也不能爲了一個學生就遷怒別人吧。
想起剛纔縣令王續的誇讚,範穎的眼神多了熾熱。
不能讓書院的學生把環縣當做升官的跳板,這是他們兩人的共識。
焦取仁一旦從環縣開始升官,以後他的官做的越大,他和王續在大家的眼中就越差,甚至會成爲名教敗類。
所以還是趕走好
你方醒厲害,我們惹不起,可送瘟神總是可以的吧
範穎哼着小曲,想着王續答應優先向上面推薦自己的事,只覺得連夕陽都美了幾分,呼吸都帶着興奮的滋味。
就在他剛進家時,就在焦取仁在環縣唯一的一家客棧住下時,城門準備關閉了。
“慢些慢些”
關閉到一半的城門停住了,老兵喝道:“有人來了,重新打開城門”
有人說道:“可這不合規矩。”
老兵罵道:“規矩就是給人用的,這是騎兵,在這個時候趕路,肯定是有要事,你關一個試試”
那人嘀咕道:“不會是馬匪吧”
老兵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罵道:“馬你妹妹,快幫忙”
夕陽下,一隊騎兵轟然而至。
老兵看了一眼,就低頭道:“敢問大人到環縣可有公幹”
店家已經問過兩次了,可焦取仁卻不想喫晚飯。
失敗的挫折讓他心喪若死。
對自己能力的懷疑讓他宛如虛脫般的無力,他甚至都不能動一下,只想這樣坐着,直至地老天荒...
他沒有去埋怨什麼,因爲這一切在書院時解縉和方醒都說過多次。
書院的學生和那些人天然就是仇敵,出仕之後要警惕,要學會使用手段來抵禦各種明槍暗箭。
可他沒有預料到環縣的官吏們竟然是想逼走自己,結果猝不及防,沒有絲毫的應對餘地。
他沒點燈,夕陽漸漸落下,屋子裏黯淡下來。
他看着最後一抹光,目光呆滯。
那一抹光漸漸消散,他的目光依舊呆滯。
然後,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彷彿想把那一抹光留在身邊。
他就在黑暗之中發呆,手中握着一根繩子。
這是他在一家馬上關門的店鋪裏買的,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當時買這條繩子的想法。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然後又平靜,起身又坐下。
挫折已經漸漸演變成了絕望。
他不甘心,不想做書院第一個被退回去的學生。
他覺得再無臉面回去見那些老師和同窗。
他記得自己當時給學弟們說的那些話,當時的他是那般的意氣風發,他覺得自己能撼動整個世界。
可現在世界卻給了他一擊重擊
他沒臉了
悲憤慢慢的充滿了他的胸膛。
我要報復他們
可用什麼來報復
他們用的手段光明正大,說到哪去都有理。
辦事不力,只讓你退出,而不是開革,這個算是法外開恩了。
你還想怎樣
不我還有辦法
他的眼神漸漸呆滯,呼吸幾乎不可聞,胸膛起伏細微,半晌才起伏一次。最後他呆呆的起身,把繩子往房樑上扔,連扔了四五次,他纔想起需要在繩頭上捆些東西配重。
他的大腦暈沉,只是本能的記得一些東西。整個人就像是人偶般的,僵硬的在給自己搭繩子。
就像是有人在驅使着他在做着這一切。
夜色降臨,風從大開的窗戶吹進來,吹的桌子上的一本書噗噗作響,就像是有一隻手在翻動着書頁。
室內沒有點燈,靠着室外的微光,焦取仁緩緩的打着繩套,手法還是書院教的。
噗噗噗
風驟然大了起來,把桌子上的那本書吹的幾欲翻滾。
最後一頁被吹了起來,然後兩頭重量失衡之下,整本書重重的翻倒過去。
噗
焦取仁緩緩上了椅子,黑暗中,他雙手握住繩套,目光呆滯的看着窗外。
窗外有幾點光亮,那是環縣人家的燈火。
他鬆開繩套,然後整理衣冠。
繩套開始擺動着,一下下的敲打在焦取仁的下巴上。
他重新拿起繩套,緩緩接近..
“就在二樓嗎”
外面的一聲問話就像是閃電般的擊穿了焦取仁的昏沉。
繩子已經套在脖子上,只需身體前傾,踢掉椅子
他悚然而驚,不由自主的推開繩套,身體軟軟的滑倒下去,最後呆坐在椅子上,雙
腿無力的耷拉在地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焦取仁紋絲不動。
叩叩叩
敲門聲傳來,焦取仁的身體動了一下,問道:“誰
話纔出口他才發現格外沙啞,就像是那年他風寒生病的時候一樣。
“確定就是這裏嗎
門外傳來了一個焦取仁聽過的聲音,接着就是掌櫃那帶着諂媚的話:“是的大人,就住在這裏。”
“那你下去吧。”
腳步聲再次傳來,然後下樓,漸漸消失。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