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裴雨歡回頭看了一眼,竹林茂密,陽光穿不透層層疊疊的竹葉,那一截不過二十幾米的馬路像是被光影切割成另一個世界,陰森暗冷。
趕緊快走幾步站在陽光下,用力的搓着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她皺起眉頭,這、也太安靜了吧。
按理說現在也快中午了,鄉下喫飯都早,早就該有炊煙飄起了。
可,
別說煙,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她腦子裏突然蹦出個詞——死寂。
猛地停住腳步,放眼看去,這片七八棟農村小樓家家門戶緊閉,就是窗簾都拉得死死的,門前屋後院子里長滿雜草,有的甚至半人高,歪歪斜斜的朝着馬路中間倒,像是要掙扎着從土裏爬出來的…某。
好荒。
裴雨歡覺得剛纔搓掉的雞皮疙瘩又騰騰騰的冒出來了。
而且,不知咋地,她看這周圍,莫名有點熟悉感,尤其是前面院子邊一棵枇杷樹,記憶裏——
記憶?!!
她恍然大悟,臥槽難怪不得眼熟呢,這分明是柯芸芸大姑媽柯美芳家附近。
竹林,馬路,堰塘……
所以剛纔那截自動屏蔽了陽光的路段就是……曹家了?
寒毛豎起。
她下意識轉身。
只見隔着幾十米的距離,是一棟灰敗的兩層小樓,彷彿停留在褪了色的老照片裏,一側已經垮了,磚石凌亂的堆着,屋頂塌下來,完全把後門堵住。往外是不大的院子,水泥鋪地,如今地面卻是灰黑色,往前看去,在角落有一口用石板蓋起來的圓柱狀物體,猜測應該就是那口井了。
井旁邊,是兩座完全垮掉的土牆房子,只留下斷壁殘垣。
屋後的竹子鋪天蓋地,竹尖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一陣風吹過,竹尖隨風搖動,看在裴雨歡眼裏,仿若一隻頭髮密到炸裂看不清面孔的怪獸在爬出來要把那兩層小樓吞沒。
裴雨歡按捺住……不,她是想按捺住內心的狂動的。
奈何她的腿有自己的想法。
一步一步的朝着彷彿留在舊時光裏的破屋走去。
此時臨近正午。
陽光刺得人皮膚生疼。
在裴雨歡身後,一座看起來早就沒人住的房子,緊閉的側門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半張滿是皺紋的臉一閃而過。
要進入曹家小樓,其實不太容易。
爲啥?
路不好走。
路本就彎曲狹窄,還被雜草藤蔓覆蓋,她找了根樹枝,一路敲敲打打,好歹是走到了院子邊。
空氣潮溼,夾雜着植物腐爛發酵的氣味,裴雨歡站在小路通往地壩的路口,這才明白爲何柯芸芸記憶裏水泥鋪成的地面變成了褐黑色。
因荒廢長滿了青苔跟不知名的東西,以及,紙灰。
一堆一堆的。
有大有小。
像是無數低矮的墳墓,遍佈在整個地壩。
再看到隨意丟在角落的纖細木棍,有的還保留着某一頭沒被燃盡的紅色,她就知道了,那些灰堆,是曹家辦喪事給死人燒的“錢”。
一整個院子...
畢竟七口人呀!
她慢慢往前走,可能是前幾天下了雨,腳踩在地面,有些滑膩,伴隨着細微的響動,腦海裏浮現出苔蘚微生物被踩稀碎的畫面。
就跟柯芸芸記憶裏一樣。
兩層小樓。
只是如今更加破敗。
廊檐上堆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板凳,有揹簍,還有個大紅色缺了口的塑料盆...
裴雨歡看向臺階往右靜靜立在廊檐的風車。
問卷調查表上剛好有個跟風車相關的。
題目:蹲身,單手握住搖手,順時針搖動十圈,逆時針搖動十圈,透過縫隙可以看到風箱裏有什麼
A
糧食
B貓
C小孩
D什麼都沒有
她手指動了動。
小心翼翼的繞過紙灰堆,站在離風車兩米遠的地方仔細的打量着。
風車是原木色的。
大概一米五高,靠牆立着,上面積着厚厚的灰塵。
她那角度正好對着出風口。
可以看到,風箱裏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
但,既然出現在調查表上。
結果不會這麼簡單。
正午的陽光把破舊不堪的風車包裹住,卻無法透過木板照亮它內心深處。
這就是現實。
裴雨歡一步步走過去,不到十秒,就站到了風車前。
她並沒有馬上蹲下。
而是低頭看了眼車斗,裏面殘餘着幾顆穀子。
在秋收後曹家就陸續出事了。
回頭看了下她走過來在地面上留下的腳印。
蹲下。
白皙纖長的手指握住搖手,開始往右邊用力。
一圈、兩圈、三圈...
一圈、兩圈、三圈...
眼睛透過搖手處的孔洞,一眨不眨的盯着風箱裏。
葉片轉動。
猶如飛速流逝的時間。
隨着風車嘎吱嘎吱的聲音,裴雨歡目光呆滯,在葉片的中心,她隱約看見了一雙黑色的豎瞳。
拿出調查表趕緊寫上答案。
她打算按照表上的順序先去廚房,因爲有柯芸芸的記憶,所以她對曹家小樓大多數房間的位置還算熟悉。
然鵝在她轉過身那瞬間,眼角余光中似乎有一張臉在耳門一閃而過。
她:...
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從心,有時候很有必要。
遵循就近原則,她來到大門口,兩扇大門一開一合,紅色的油漆早已陳舊落滿灰塵,門上掛着一面八卦鏡,鏡面朦朧一片遍佈裂痕。
兩邊的牆上貼着對聯,可惜因爲時間太長,下面一截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上面的“五穀豐登”“平安喜樂”以及橫聯“闔家團圓”。
寓意很好。
唯一的,代表的喜慶的紅褪去,原本的紅底黑字變成了白底...黑字。
裴雨歡站在門口,伸手輕輕推開關着的那扇門。
“嘩啦嘩啦...”
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她一跳。
忙低頭一看,頓時鬆口氣,原來是裝在門裏的插銷。
待門全部打開。
陽光爭先恐後的往裏衝,堂屋的陰暗被迅速驅散,她的影子倒映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比黑暗更黑。
堂屋大概三十個平方。
地面並不平整,坑坑窪窪。
在最中間擺着一張飯桌,圍着四根長凳,入門往右是一扇緊閉的門,往左通向廚房。
左邊靠牆也放着一張桌子,桌上擺着一臺電視機。
兩邊牆壁掛着——
呃。
掛着一幅幅灰白的照片。
裏面的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均面帶着微笑。
明亮的光線打在玻璃鏡片上,人像們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他們,看起來,笑容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