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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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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嶽大夫從房裏出來,執筆寫了張方子,傲枝接過後,便命人前去取藥,她憂心道:“嶽大夫,我家小姐可是受了內傷?”

    隔着道門簾,嶽大夫擡高嗓音,往裏頭喊話說:“不慎吸入些許迷藥罷了,過兩個時辰自個兒就醒了,着什麼急,自己還一身病呢!”

    傲枝動了動脣,輕咳一聲,纔將人送走。

    沈青鯉歪歪扭扭地靠在牀柱邊上,喫着桃兒說:“聽到了吧,嶽大夫都說了,只是吸入了少量迷藥,沒什麼大事——嘖,她又欠了我一條命。”

    謝宿白沒說話,兀自掀起姬玉落的袖口,露出兩道刀刃劃出的口子,吩咐一旁的銀妝道:“去拿藥來。”

    隨後才撩了撩眼皮,說:“出去喫。”

    沈青鯉翻了個白眼,心裏罵罵咧咧地走了。

    姬玉落那是什麼人,多抗打啊,這些小痛小傷的,於她而言不過是撓癢癢,有必要如此大動干戈?有本事在人醒時多關心兩句。

    沈青鯉自始就看不慣謝宿白這種藏着掖着的深情,自詡是爲了她好,回過頭苦了自己,人家卻半點也不曾知曉,究竟是感動了誰?

    他邊腹誹着邊推門轉去了迴廊,這酒樓寬敞,上下兩層皆被他們包下,樓上一層是起居室,往下一層則用作議事廳,沈青鯉正要喚人,就見傲枝匆匆忙忙從回型長梯上來,見着他便道:“霍大人來了,是攔還是不攔?”

    沈青鯉聞言,當即縮步閃回柱子後,這麼快……攔肯定是攔不住的,與其讓霍大人領着錦衣衛滿京都翻天覆地地找,倒不如他讓朝露回去老實交代了,既然交代了,他就必不會安心在家等着。

    他道:“讓他進去,莫要提我。”

    於是傲枝便命人放了行,她儀態端正地朝霍顯淺鞠一禮,望向朝露,道:“小姐在主上房裏,你引霍大人前去吧。”

    朝露點頭應下,才滿臉不情願地給霍顯指了路。

    門外的迴廊上幾步就立着一名侍女,這是貴人們的排場,謝宿白又是個講究人,這麼多年,襁褓裏就養成的習慣改不了。

    男人身形高大,在屋檐下極具壓迫感,且他模樣生得雖俊,但不笑時眉眼卻顯得很兇,侍女們不敢張望,皆含胸垂目。

    到了主臥,門簾後影影綽綽能看到人影,眼看朝露就要往裏闖,被霍顯一把扣住了肩頸,動彈不得。

    她死瞪着霍顯,卻見他面無表情地望向裏間的人,不由疑惑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就見謝宿白坐在牀邊,握着姬玉落那隻受傷的胳膊,上過藥後,慢條斯理地纏好了紗布,而後垂目看了許久,指尖輕輕觸上她的臉。

    溫柔得似能滴出水來。

    朝露正看得入神,倏地被人推了進去。

    她往前跌了幾步,珠簾撲面,嘩啦啦地響起來。

    那邊,謝宿白指尖一頓,轉過頭來,越過朝露,直直撞上霍顯平靜似水的目光,

    他若有所思地在謝宿白手上停了一瞬。

    -

    姬玉落暈過去並未完全失去意識,在被沈青鯉扛起來時還渾渾噩噩的,依稀聽到過謝宿白和傲枝等人的聲音,而後才漸漸睡過去。

    她做了個夢,夢境裏是喬家雅緻的書房,房裏點着清心的檀香,是以陡然一睜眼,感官打開後,她險些以爲還在夢裏。

    仔細分辨過,方察覺出是謝宿白常用的松香。

    胳膊的刺痛感讓她倏然清醒,大致明白過來定是那人一躍而下時掌心帶了些許迷藥,她倏然起身,“朝露,幾時了?”

    不待朝露回話,傲枝便挑了簾子進來,她手上捧着藥湯,說:“將要子時了,小姐這一覺睡得久。”

    姬玉落就要趿履下地,道:“那些屍體呢?沈青鯉驗明來人身份了麼?”

    傲枝搖頭,說:“沈公子沒查出有用線索,而後官兵來了,只好先行離開,小姐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姬玉落眉心蹙起,腦子裏隱約浮出個人影。

    她掃了眼屋裏的陳設,幾乎與在江南時是一樣的,姬玉落無端生出一種熟稔安心之感,身體也下意識放鬆下來,至於她爲何會被安置在謝宿白房裏這個問題,只從姬玉落腦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傲枝打斷了。

    傲枝道:“小姐剛醒,那迷藥藥效還沒過,想不出就先不想了,嶽大夫開了進補的藥,先喝了吧,主上還在與霍大人議事,想來還有一陣。”

    姬玉落怔了怔,看向朝露。

    朝露點頭道:“嗯……有兩個時辰了。”

    姬玉落沉思着沒說話,她接過藥碗喝了幾口藥,而後倏地將碗一擱,推門往對面的書室走去。

    還沒走近,就聽到隱約的說話聲。

    聲調平緩,看起來並未爭吵。

    她聽了片刻,扣門的動作忽然一頓——

    謝宿白嗓音平平,“霍顯,你心中還是有恨吧。”

    “你與我都見過幾回了,可卻沒聽你問過將軍,你也不曾提起要見他,你是怪他助紂爲虐,還是怪他這些年音信全無?”

    “或是,怪他誤會你了?”

    姬玉落稍頓,心中亦想知道答案,不由側耳過去,不料卻是等來半響闃靜,霍顯沒有回謝宿白的話,就起身離開,她下意識便要尋根柱子藏一藏,轉念想想又不知爲何要藏,這麼耽誤的片刻,門已經被從裏頭拉開了。

    兩人撞上面,皆是定了一瞬。

    霍顯道:“醒了?”

    姬玉落多看他兩眼,“嗯”了聲,朝謝宿白道:“主上。”

    謝宿白點了點頭,“今日之事,是何人所爲?”

    姬玉落道:“有些思緒。”

    她遲疑了瞬,說:“我有話要說。”

    霍顯瞥了她一眼,說:“我去樓下等你。”

    說罷匆匆而過,掀起的風似都帶着不快的氣焰。

    謝宿白看着她,說:“我以爲你與他什麼都可說。”

    姬玉落闔上門,“此事我並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只能說是留個後手,沒必要讓他知曉。”

    她神色淡淡道:“關於那蕭元景。”

    -

    一樓大堂,小童來添了第三回茶。

    霍顯時而看了眼通往樓上的木梯,時而將頭扭向人煙稀少的長街。

    子時的梆子聲陡一敲響,宵禁便更爲嚴苛,尤其是自皇上病後,京都的防衛就愈發仔細,巡邏的士兵都多了一撥。

    霍顯又等了片刻,姬玉落才姍姍來遲,兩人坐上馬車,啓程回去霍府。

    她沒說與謝宿白說了什麼,霍顯亦是沒問。

    只馬蹄剛擡,沒走多遠,他便道:“你怎麼得罪了蕭元景?”

    姬玉落也只是猜測今日之事是蕭元景所爲罷了,但霍顯口吻竟這般篤定。

    不過轉念想想,也並不意外。

    到底還是錦衣衛更擅追查,姬玉落道:“九真廟那夜,我用箭射了他,蕭元景此人心思縝密,許是叫他看出了破綻,今日他對我沒下死手,想必只是想查我。”

    這話半真半假,倒是沒有破綻。

    可謂狗急跳牆,如今蕭騁在京外,趙庸又成了階下獄,蕭元景身上的擔子太重,保不準會下什麼毒手。

    他道:“這幾日少出門走動,我多派兩個暗衛給你。”

    姬玉落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不用,我自己有人。”

    “也是。”霍顯將骨扳指摘下,說:“總歸是自己人靠譜。”

    姬玉落這纔回過神,品出他陰陽怪氣的腔調,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霍顯側目,眸色幽深地盯着她,恨不能將姬玉落倒吊起來再打一頓泄氣,但瞅她這什麼都不知道的無辜眼神,下不去手,心中反而愈發憋悶,索性撇過頭,閉上了眼,說:“嗯,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

    馬車到了霍府,霍顯一言不發地前走,姬玉落落後她半步,可男人生得人高腿長,行至石橋下,眼見就要跟不上了,她出聲道:“你這是去哪兒?”

    霍顯停下來,看着她道:“書房,不是還演着麼,我不好留宿主院。”

    他語氣倒是挺好,就是像憋着股什麼悶氣。

    姬玉落狐疑地看他走遠,抱手靠在石橋底下,說:“誰又惹他了?”

    她扭頭去看朝露,“你又惹他不痛快了?”

    朝露委屈道:“我沒有,是他揪我領子。”

    姬玉落想了想,但許是迷藥的後勁兒太大,她雖是清醒了,整個人卻還是軟綿綿的,手都使不上勁,是以也沒心思去揣摩霍顯,兀自回了主屋。

    只見劉嬤嬤似尊煞神般杵在小門外,一見來人,臉色當即垮下,“哎喲喂,我的夫人啊,這都子時了,您是去哪兒了,老奴的心肝都嚇沒了!”

    姬玉落眼疾手快地將朝露往劉嬤嬤懷裏一推,進屋闔門,一氣呵成,只聽外頭劉嬤嬤拉着朝露訓誡,聲調時高時低,像說話本子似的。

    她笑了笑,又感覺到小臂一疼,才發現剛剛使勁時不慎用的是受傷的那隻手,不由倒抽一口氣。

    姬玉落推開窗,夜風一吹,方覺疼痛有所緩解。

    然而還沒過多久,“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霍顯出現在門外。

    他拿着膏藥和包紮用的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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