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你淨凡大爺。”白衍語氣透着輕快。
“是問孃的事嗎?”
“嗯。”
“如果他說……這個娘,不是我娘呢?”
白衍腳步一頓。
腦子裏浮現起甄珠的身影。
嬌嗔、發怒、害羞、沉思……每一個樣子,都令他着迷。
他晃了晃腦袋,似要把什麼東西驅逐出去。
而後,揚起牽強的笑容。
“那麼,爹就帶着你,繼續找下去,一直找到你娘爲止。”
他的聲音縹緲無力,話一出口,便飄散在風裏。
小傢伙沉默了好久。
“我只想要這個娘,可以嗎?”
白衍再次停下了腳步。
他望着前面那被風捲起的沙塵與落葉,眼眸深邃如海,“不可。”
說着大步離去。
……
牀榻上的女子纖弱消瘦,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無血色,黛眉輕蹙,林黛玉似的,楚楚可憐、不食人間煙火。
守在一旁的男子緊緊握着她的手,眼睛緊鎖她的容顏,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見。
甄珠給她的傷口包紮好,“好了。”
男子擡眼看她,“盈盈她……怎麼還未清醒?”
“她力氣不夠,沒有割斷手筋,問題不大。只是她失血過多,身子有些虛弱。”甄珠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回去喫些補氣血的東西,多休養,保持心情舒暢,方可痊癒。”
其實她已經給女子輸了血,要不然沒那麼容易搶救過來。
男子忙給她道謝,又問她住所,“回頭我讓人送診金至府上。”
甄珠道,“公子客氣,付我診金二十文即可。”
男子一怔。
方纔他全程目睹甄珠搶救女子、處理傷口、縫針的過程,動作敏捷熟練,他便知道,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女大夫,不是尋常人能請得動的。
但是,她居然只要二十文診金?
不是二十兩、二兩?
心裏覺得不可思議,“甄大夫,這會不會太少了點?我給您十兩,不,二十兩?”
甄珠正想說好,可他立馬又改口,“哦,對不起,是我膚淺了,你醫德高尚,聖者之心,又怎會將這阿堵物看在眼裏?”
不,我一點都不高尚,我不是聖人,我需要錢!
但事實上,這句話,甄珠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扯出一抹牽強的笑。
男子雙手抱拳,恭敬的朝她拱了拱,“是在下唐突了,還請您原諒則個。”
甄珠笑得越發僵硬,“不客氣。你是沈公子的摯友,診金我只收個友情價。”
男子越發感激,不住道謝。
這時,牀榻上的女子,嚶嚀出聲。
男子立即轉身,握着她的手,緊張的喚她,“盈盈……”
姑娘緩緩睜開眼的那一瞬,像是漫天星辰落在了她眸裏。
儘管一看就知她柔弱到不能自理,但是,並不妨礙她逆天的仙顏。
甄珠彷彿見到了蓮花盛開,滿室生輝,看得移不開眼。
這姑娘真的好美!
“雲初哥哥……”女子柔柔的、深情的喚了一聲。
甄珠感覺自己骨頭都酥了,傻傻的應她,“他在外邊。”
女子雙目緩緩對上她的,瞬間便有了一絲敵意,“你是誰?”
甄珠一噎。
聽她這質問的語氣,心裏頭有些不太舒坦,不客氣的回,“救你的人。”
豈料,女子眉宇間頃刻便染了怒,“誰讓你救我的?”
甄珠:“……”
這丫有病,她早該料到的。
她試探的語氣,“那……我給你再劃一刀?”
不等那女子作出反應,男子便不滿的嚷嚷,“大夫!你胡說什麼呢!”
甄珠聳聳肩,“我只是想如她所願。”
頓了頓,又道,“對了,那診金待會兒你記得結一下,就給二兩銀子吧。”
男子瞪目,“您方纔明明說……”
“方纔是方纔,現在是現在。”
她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頭,“儘快結,因爲我要走了。”
女子一直盯着她,忽然出聲,“你是不是喜歡雲初哥哥,你嫉恨我,所以才臨時起價?”
“呵呵……”
甄珠嘴角抽了抽,回她一個大白眼,轉身往外走。
“你別走,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雲初哥哥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他搶走!”說着竟是要起身去找她撕掰。
“麻的,病得不輕!”
甄珠暗罵了一句,正在氣頭上,掀簾出去時,差點撞上了一個人。
一看是沈雲初,也不知他在外頭站了多久。
“沈……”
沈雲初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未說完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兩人一同回到會客室。
龐光言一面泡茶,一面和張婆子說這話。
擡眸見到兩人,便問,“盈盈怎麼樣了?”
“這麼關心,爲何不進去看看她?”甄珠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性子古怪,我招惹不起。”
龐光言說着,遞給一杯茶,又衝沈雲初道,“她是爲了你而割的腕子吧?你不去哄哄她,就不怕她又做傻事?”
沈雲初啜了一口茶湯,“我當她妹妹般疼愛,她卻不願當我是兄長。有些事,既知沒有可能,就不能給她希望。”
在這話的時候,原本優雅溫和的他,眼神竟帶着一絲冷酷。
甄珠暗說,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龐光言“嘖嘖”有聲,“不愧是奸商,這心腸可真硬。”
“你心腸軟,你去追啊。”沈雲初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我爲你助力,如何?”
“饒了我吧。”龐光言不住擺手,“她不喜歡我,我不喜歡她,我作甚要作賤自己?”
“呵……”沈雲初眼裏含笑,“可惜了,還想讓你對我感同身受呢。”
龐光言指了指他的手腕,“不用,我光看你手上的傷,便知你有多苦了。”
甄珠這纔想起,只顧着搶救那位大小姐,都忘了他受了傷。
忙說,“還沒包紮吧,我來。”
“他就等你這句話呢。”龐光言笑了笑,“傷成那樣,卻誰也不讓碰,說是等你處理。”
沈雲初面色竟有幾分不自在,“是甄姑娘說,傷口要消毒。你這裏的大夫,並不知‘消毒’爲何物。”
“哦,原來是甄姑娘吩咐過啊……”龐光言的聲音拖得老長,笑容透着曖昧。
甄珠瞪他一眼,“唯恐天下不亂。”
她起身,去翻那籮筐裏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