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嗚嗚長鳴着，從一條隧道里駛出。
光線驟亮，正躺在臥鋪小憩的顧庭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猛然睜開了眼。
腰間別的一隻bp機也恰在此時響了起來。
顧庭心頭莫名一沉，急忙拿起bp機。
細長的顯示屏上閃爍着一行簡短的字：“玉嬌落入山洪，正在搜尋。”
“嬌嬌！”顧庭渾身陡然發冷……
雙良鄉。
煙霧繚繞的鄉zf會議室裏，雙良鄉的幾位領導正一邊狠命地抽着煙，一邊吵得不可開交。
“……如果白玉嬌在我們這裏出事，是因爲我們這邊的人推了她，我們怎麼跟上面交待？”
“說我們這裏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次什麼希望小學別想指望就不說了，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以後還有什麼人敢過來？”
“徐招弟到底是推人還是拉人，只有那位叫韓露莎的記者一個人看到，兩個人各執一詞的，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麼定啊。”
“對對，我覺得，徐招弟說得那些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說不定就是韓記者害怕自己擔責，所以把髒水潑到徐招弟身上呢？”
“那你們想怎麼辦？一口咬定徐招弟不是推人是拉人？”
“當時在場的不是還有下面幾個村的村長……”
“他們當時都只顧着往上爬，根本沒有回頭看！”
“找他們一個一個談談話，‘說不定’就有恰好回頭看了一眼的呢？”
“你是說……”
“李鎮長，那天你也在現場，這事不如你去做做工作……”
李偉悶頭狠抽了一口煙，然後把菸屁股掐滅：“這事兒，我覺得我們不該做什麼工作。”
“該是怎麼的，就是怎麼的，沒看到就是沒看到，她們倆到底誰說真話誰說假話，不如交給公安來辦。”
李偉這話一出，其他幾人都靜了靜。
好半晌纔有人開了口：“那要是徐招弟真的推了人……”
李偉“啪”地用力一拍桌子：“她要是真的推了人，那就是殺人兇手！”
“怎麼，難道我們還爲了不抹黑地方，就包庇殺人兇手嗎？那可是犯罪！”
會議室頓時一片沉默。
很快會議室的門就被人急促拍響：“幾位領導，白玉嬌的愛人顧庭同志到了！”
會議室幾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起身，剛走到門口，顧庭已經大步生風地走了過來：“請問現在搜尋有什麼消息？”
他的氣勢太過凌厲，哪怕用了個“請”字，也讓人頭皮有些發麻。
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推了一手，李偉被推得往前一步，索性迎了出來：“顧庭同志你好，我是雙良鄉的鎮長李偉。”
“我們也沒想到白總會出事，現在已經沿河都派出人手了，一有消息，馬上就會上報回來。”
也就是說，到現在爲止，還沒有找到人……顧庭默了默，才輕點了下頭，拿出一張名片：“我的聯繫方式都在上面，一有消息，請馬上通知我。”
“另外，我想跟徐招弟和韓露莎兩人先見一面。”
“好的好的。”李偉忙不迭地應下，“韓記者就在鎮上的招待所，徐招弟暫時被扣在我們政府，我現在就讓人把她們都叫過來。”
李偉的話音剛落，顧庭的身後就響起了韓露莎沙啞的聲音：“不用叫，我已經過來了。”
韓露莎眼睛紅腫，眼眶烏青，眼底全是血絲，明顯是哭了很久，而且沒有休息好。
看到顧庭，想起就在前兩天，白玉嬌和顧庭兩人在廣海火車站分別的時候，還甜甜蜜蜜，現在卻已經是天人兩隔……韓露莎的眼淚一下子沒忍住，又流了出來。
“對不起……”韓露莎連忙掏出手帕，用力按了按眼睛，“顧總，我聽說你過來了，就趕緊跟了過來。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顧庭擰着眉頭，面無表情地聽韓露莎說完事情的經過，才沉聲問道：“你確定你看到徐招弟的動作是推人？”
韓露莎用力點頭：“我確定！我真的確定！雖然我知道發誓沒有多大效用，但是，我可以發誓，如果我說謊，讓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顧庭擺擺手，止住了韓露莎的話：“好的，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問了徐招弟再說。”
韓露莎抽了抽鼻子，退開到一邊：“好，晚上我會回招待所睡覺，現在見了你的面，跟你說了情況，我也要去幫忙找人了。”
頓了頓，才低聲補了一句，“多一個人，總是多一分力量，說不定就能早點找到玉嬌……”
說到後面，韓露莎聲音哽咽，連忙轉身急步走了。
從她劇烈抽動的肩膀可以看出，她此刻正死死捂着嘴痛哭。
顧庭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李偉：“李鎮長，麻煩帶我去看看徐招弟吧。”
徐招弟的待遇並沒有韓露莎那麼好，她被扣在了鎮政府的一間雜物房裏。
房門打開，縮在角落裏睡覺的徐招弟頂着一頭的蜘蛛網，迷着眼睛看過來。
等看清逆光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是誰，徐招弟連忙站起身：“顧總，我是冤枉的！我是想拉白總一把的，可是沒拉着人，是韓記者怕擔責任，才誣賴了我！”
顧庭冷眼盯着徐招弟辯解，突然開口：“你恨我們。”
這不是一個問句，而是一個陳述句。
徐招弟心口一跳，忙不迭地飛快搖頭：“沒有！沒有的事！”
“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的，而且你們是高高在上的大老闆，我連你們腳底的泥都算不上，我恨你們幹什麼？要恨我也是恨楊大妮……”
顧庭截斷了她的話：“可是楊大妮那天爬在韓露莎上面，你沒有動手的機會。”
徐招弟被噎得一哽，急忙嗚嗚哭了起來：“你們不能看我是鄉下人就欺負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顧庭一言不發，靜靜看着徐招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相比韓露莎，徐招弟才更可疑。
白玉嬌是一個成年人，她能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就算是韓露莎拖了後腿，白玉嬌去施救，結果把自己給搭進去，從法律層面來說，那也只能算白玉嬌運氣不濟，韓露莎是沒有責任的。
她頂多只是在道德層面上，會感覺到良心的不安。
說句不好聽的，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種良心上的不安，會隨着的時間漸漸消失；最終未必會留下半點痕跡。
韓露莎沒有必要因爲良心上的這點不安，大張旗鼓地指認徐招弟是兇手……
顧庭站着不動也不開口說話的時間有些久，身後的李偉小聲地喚了一聲：“顧總……”
顧庭這才轉身往外走：“麻煩李鎮長，把徐招弟先移送到公安那裏審吧。”
李偉連忙答應了，心裏出了一把汗；幸好他之前堅持，不然就顧總這態度，他們要是敢有半點小心思，怕是整個鎮裏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顧庭腳步不停：“麻煩李鎮長找個人帶個路，我想去我愛人落水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