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樣一位曾經淒冷霜絕的少女，卻蒼老成這般模樣，李星魂不禁心中泛起了一絲悲涼。
他輕輕走過去，在月野紗織旁邊站定，輕輕問道：“值得嗎？”
月野紗織躺在地面，燦爛的太陽射下來，將她照耀的金黃一片。
若是以前，這定是一幅絕美畫卷，可她現在太老了，鶴皮蒼髮，縮成一團，流露着說不出的悲拗。
“世間有些事，說不清楚值不值得。”
她回了李星魂一句，隨後艱難擡起頭，望着那個凌空而立，衣衫獵獵的中年男人，“恭喜劍聖爺爺，超脫天人之境。”
“月醬！多謝你了！”
冢原此時立在半空，腳下並沒有刀氣託着，卻並不墜下，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團元氣。
儘管頭髮散亂，衣衫襤褸，他依然滿臉喜色，對月野紗織道：“如果沒有你，我根本無法踏入先天，再增壽元。”
“劍聖爺爺客氣了。”
月野紗織露出一個恬淡的微笑，隨後似想到什麼，神情微怯，透露一股小心翼翼：“您之前……的話……是什麼意思？”
“佈局了二十年？月醬想不明白。”
冢原居高臨下的看着月野紗織，沉吟片刻，道：“你真想知道？”
月野紗織嗯了一聲，蒼老的雙手，無意識抓在一起，似是猜測到某些……觸目驚心，足以將她割裂成無數肉塊的事實。
冢原嘆了口氣，“也罷，月醬應該猜到，我就不瞞着了，那一刀，出自我手。”
李星魂微微皺眉，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下意識看向月野紗織。
而這個女孩，沉默了一秒鐘，聲音微微顫抖地道：“劍聖爺爺，你在騙我對不對？你那麼疼愛我，怎麼會……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月醬！大夏有四個字，叫死個明白。”
冢原的聲音有些沙啞，也很冰冷，“你助我晉升先天，生機已經耗盡，不一會就要死了，所以我怎麼忍心騙你呢？”
他揹着手，目光望向前方，眼神有些恍惚，似追憶起什麼，“二十年前，我就晉升到了至強者的境界，很強大，也很沒有安全感。”
“你應該能體會到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人被關在黑屋子裏，看不到前路的……絕望。”
“對，就是絕望，我當時很絕望，因爲世界上根本沒有先天境，難道我就這樣老死嗎？難道我耗費心血獲得的修爲，就這樣還回去嗎？我很不甘！感嘆天地不公！”
“後來，我無意間翻到了一本古籍，發現了一種流傳在江戶時代的祕法。”
“這個祕法是由一位邪惡的陰陽師所創，正是李先生道出的噬血陣，它能將一個人的修爲、生機，全部吞噬，反哺自身。”
“發現這個祕法之後，我就如同當年那個小矮子，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激動、驚喜若狂！”
說到這裏的時候，冢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絲瘋狂的意味。
李星魂能體會到。
他在武道上雖困難重重，但大體還是順遂的，達到現在的境界，還不到三十歲，距離壽元將盡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但是……
當初的林祥，曾因爲壽元將盡，親自跟他道別，甚至連遺言都交代了。
大夏還有很多很多，受限於靈氣稀薄，無法晉升宗師的人，他們和冢原一樣，一心追求大道，無疑是武道瘋子，對這樣的人說，修行路短，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可是……”
冢原停頓了一下，眉頭忽然深深皺起來，“等我真正瞭解噬血陣後，又如同一盆冷水澆在頭上，因爲這種祕法，只能銘刻在純陰之體的女人身上。”
“純陰之體，比至陰之體還要罕見，必須滿足陰年陰月陰時陰刻這個條件……”
“這樣的人，鳳毛麟角，萬不存一。”
“我動用神風社的勢力，和各種人脈關係，找了一個月，依然一無所獲。”
“我心灰意冷之下，決定出去轉轉，可沒想到……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她才三歲，有着濃密的黑髮，用一個紅色綢帶紮在後腦，分成雙馬尾……”
“她穿着黃色的碎花裙子，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很可愛的樣子。”
“見到女孩的瞬間，我就感覺到一股異樣氣機，我明白——她就是我苦苦尋覓的人。”
“後來，我沒有打擾女孩，而是去到女孩的家裏，買了一些海鮮，順便套出了女孩的生辰，正是純陰之體。”
“我現在還記得，走出店門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多麼愉快，就像今天的天氣一樣晴朗，那個男主人，還客氣的跟我說，如果海鮮口味不錯，請常光顧，還告訴我他的女兒叫……”
“月，野，紗，織。”
說到這裏的時候，冢原的目光，已經順勢落在了月野紗織身上。
這個老嫗的眼睛中，流淌出熱淚，淚珠順着皺紋滾落在地面上。
那張蒼老的臉，爬滿了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哀慟！
是這樣嗎？
真的是這樣嗎？
她潛意識裏是不信的，因爲劍聖爺爺對自己那麼好，那麼寵愛，可殘留的一絲理智告訴她，這是真的……
怪不得松下叔叔查了二十年，始終沒有結果。
也許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不敢繼續查，因爲在二十年前，能使出那刀光，將整個海鮮店都一分爲二的高手，放眼整個扶桑都屈指可數，而冢原，可能是唯一在東鯨的一個……
“後來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男主人女主人死了之後，女孩就成了孤兒，我就順理成章的收養她，就像養一盆花，一隻寵物，看着她一點一點的茁壯成長。”
“我一生追求劍道，未成婚，更沒有子嗣，就把女孩當成了自己的孫女，百般疼愛，不不不，要遠勝孫女，因爲她關乎到我的大道！”
“我撫養她，傳授她修爲，因爲她苦心修煉的，最終都會是我的。”
“可即便這樣，有噬血陣在，我還一點底都沒有，不敢擅自動手，直到大世來臨，我修爲更進一步，我便知道，契機來了。”
“於是，我把你從海港召回，提升至劍道大師境界，以賜下劍符的名義，佈下噬血陣，然後叮囑你，決戰當日，不要亂跑，務必到場。”
“月醬！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啊！”
癱在地上的，那個曾經的女孩，已經哭的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