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淨禪師目光平和望着李星魂，雙手合十道，“一切相遇皆爲緣法，就讓貧僧講述這其中因果吧。”
他娓娓道來，從百年前的戰爭說起，隨後又道破李星魂在如今局勢所起到的作用。
“救世主？”
“天命之子？”
李星魂微微愕然，他從未想過，自己有天竟會扮演這樣一種角色，揹負這樣一種使命。
他苦笑道：“我雖有些本事，但願景很小，只是簡單的希望守在老婆孩子身邊，開墾幾畝良田，守着日出日落，平平淡淡，踏踏實實。”
“所以，慧淨禪師是不是推算有誤？我真和大夏國運相關？”
慧淨禪師不答，反而問道：“你很在乎你的家人？”
李星魂神情堅定，“她們是我這世界最珍貴的東西，我會窮盡一生之力去守護。”
“如果她們出事呢？”
慧淨禪師追問道：“你會作何選擇？”
“我會替她們報仇，然後跟着一起死，畢竟是我沒庇護好她們。”
李星魂想起上一次的事件，眼底深處泛起一抹心悸。
“如今的你已是宗師，功成名就，榮華富貴，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慧淨禪師輕聲一句，“你會捨得拋卻這些？”
“功成名就只是虛妄，榮華富貴更是過眼雲煙。”
李星魂斬釘截鐵地道：“只要她們能平安，我願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李施主頗有慧根。”
慧淨禪師讚歎一句，聲音變得威嚴起來，“那你可願爲大夏做到這一點？”
李星魂聞言沉默下來。
慧淨禪師沒有出聲，他似乎知道什麼，也清楚最致命的往往不是敵人的拳頭，而是背後的刀子。
一時間，禪房陷入短暫沉默中，只有掠過的晚風，呼嘯而過九龍山，顯得萬籟俱寂。
蘇軒衣在旁有些焦急。
他能體會到李星魂的心情，任誰得知自己竟揹負這樣沉重，乃至九死一生的命運後，也會極不平靜。
但他沒有催促，而是安靜等待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李星魂沉沉嘆了口氣。
“當初我從海外歸來時，便已經存瞭解散暗殿的心思，專心陪伴老婆孩子，享受親情，彌補虧欠。”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林梵三番兩次挑釁，我只得將他斬在帝都。”
“而後便是無休無止的風波，林驚鴻、武盟、四大門閥的洪家……”
“就在不久前，我朋友身死，老婆被抓，若不是我在關鍵時刻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我李星魂不敢妄言對大夏做出了何等貢獻，但自問從未危害過國家利益。”
“我也曾想過以身報國，可終究失望太多。”
“比起十二宮等海外諸強，自己人的勾心鬥角更令人心寒。”
“試問這樣的大夏，讓我如何毫無顧忌奔赴戰場？”
“倘若我戰死，家人真的能得到妥善安置嗎？”
“還是說被小人作祟欺凌，一生孤苦？”
李星魂的問話沉重，落地有聲，哪怕是慧淨禪師也一時沉默。
他轉動念珠好一會，才道：“一個人從出生起，便與塵世結下緣分，這既是羈絆，又是牽扯，無法避免。”
“事分好壞，人分善惡，我佛有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林梵在龍都被你所殺，爲人唾棄，這不正是他的惡果嗎？”
“這不正應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李星魂緩緩搖頭，“我不相信報應，我只相信手中的力量。”
慧淨禪師眼睛閃過一抹深邃，沉聲道：“這便是你當初拒絕國主的原因嗎？不是怕死，是不敢死。”
“沒錯。”
李星魂點了點頭，隨後話鋒一轉，“但我同樣答應他，會在大夏需要北俠時站出來。”
“是因爲那些幫助過你的人？”
慧淨禪師饒有深意望着李星魂。
李星魂頷首道：“沈將軍曾助我脫困樊籠，國主也爲我解決了不少麻煩，衝着這點，我自然會出手，只是不會豁出性命。”
他成立暗殿那些年，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何止上百次，心態早就超脫物外。
正如慧淨禪師說的那般，他不怕死，而是不敢死。
惜月和小布好不容易過上安定日子，若他死了，有人欺負她們娘倆，自己就算死也不會瞑目。
慧淨禪師望着他，語氣波瀾不驚，“李施主的心意我已知曉，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我只能告訴你的是，大國不在，小家焉能容身？”
“這場戰役來勢洶洶，已經死了太多人，就連沈千山這等軍區棟樑，也永遠埋在北境。”
“他們有的了無牽掛，有的同你一樣，有朋友，有妻小，衆生百態，不……”、
沒等他把話說完，李星魂雙目霍然射出兩道青芒，彷彿絕世寶劍般，似將空間都劈斬開來。
“你說什麼？”
“沈將軍死了？”
沈千山算得上他對大夏軍方最爲認同的一個人，上次見面還在祕境中一起喝酒，如今卻陰陽兩隔？
李星魂對這個事實難以置信。
慧淨禪師雙手合十，“沈將軍被隱修會的首領所殺，死前曾說，丹心以報國，熱血薦軒轅。”
李星魂沉默下來。
他很少陷入這樣沉默的狀態中，眼神飄忽，就如同在緬懷一位故人。
不知多久，也許是一剎，也許是一個時辰。
李星魂才擡起眸子，字裏行間殺氣四溢，“瓦爾克還在北境嗎？我要用他的腦袋，祭奠沈將軍的在天之靈。”
慧淨禪師捏着佛珠，眼裏閃爍一抹光芒，“你方纔還說不願爲大夏豁出性命，現在願意爲沈將軍以身犯險？”
“我李星魂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李星魂斬釘截鐵道，“這是兩碼事。”
老寨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既然放不下，那便不要放下。”
“既然有怨言，那便暫且留着。”
“悠然隨性，憑心出發，大夏有一人能讓你珍視，便足夠了。”
“不是一人，是十人，百人，千人……”
李星魂目光悠遠，眼前彷彿浮現一道道身影。
其中有蕭戰，有楚天強，有玄黃的每一位隊員。
也有向源、蘇珊，有李老爺子、李可……
他不希望這些人出事。
慧淨禪師雙手合十：“善。”
話音落下，漫漫長夜過去，晨曦微亮，一縷陽光破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