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境掀起腥風血雨時，距離帝都幾百公里外的離山。
離山山頂處，雲霧繚繞間有着十幾棟龐大的建築，連接在一起，宛若一條即將飛昇的騰龍。
這便是無心閣的山門所在。
而最中心的龍頭正殿是掌門平日居住的地方，八根樑柱上雕刻各種各樣的圖案，有蓮花有菩薩有九天玄女，看上去瑰麗非凡，宛若仙宮般。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鐘鳴連響十八聲，所有弟子見狀都一臉愕然。
“什麼情況？”
“鍾十八，山門關，世不出……”
“快去正殿吧。”
衆多弟子疑惑間紛紛朝正殿涌去，而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身披着如血的陽光，也不緊不慢前行。
她高高在上的臉，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就彷彿一把劍般。
見到她的弟子，都紛紛身軀一震，連忙恭敬喊話，“見過聖女。”
“見過聖女。”
白海棠沒有理會，邁入正殿中，而上方的蓮花座位上，有一個身穿布衣的女人，正是無心閣的掌門，也是和林閣老有過一夜之歡的紅顏，道號青蓮。
她有着一張寡淡的臉，彷彿對世間所有事都漠不關心。
“如今大夏烽煙四起，歷經百年來未有之浩劫，我離山自從創立之初，便圖個清淨淡然，心無旁騖，所以從今日起，本掌門決定封山十年，任何弟子不準下山。”
語氣帶着居高臨下的冷漠，似乎視生靈如無物。
衆多弟子聞言恭敬稱是，不敢反駁掌門的話。
而白海棠卻蹙了蹙細長的黛眉，上前一步道：“稟告師尊，就在二十分鐘前，天道論壇傳出最新戰報，十二宮和隱修會集結全部人手直取北境。”
“看他們的架勢，已經是要決一死戰了。”
青蓮掌門漠然點頭，“那又如何？”
白海棠一滯，繼續勸說，“聽說軍隊那邊死傷慘重，至少二十幾架戰機被毀，且那些宗師也都和對方差距懸殊，現在各方軍區和各路高手已經全部馳援北境。”
“我無心閣雖實力不強，但養精蓄銳多年，已經達到巔峯狀態，國難當頭，不可封山啊！”
她聲音帶着凝重，“師父，我們聚集人手跟您一起殺過去吧，雖不過幾千人，幫不上大忙，但還是可以爲戰區分擔壓力。”
“不然北境一旦被鐵蹄踏破，離山焉能獨善其身？”
西門楓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師父，聖女說得對，大敵當前，我們也能幫忙的。”
“誰也不準輕舉妄動。”
青蓮掌門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北境戰事形勢變化太快，即便離山現在聚集幾千人殺過去，起碼也需要幾個小時。”
“但如果那時候，十二宮和隱修會已經血洗北境，我們這點人過去，就等於羊入虎口。”
“這兩大組織是海外最古老、最恐怖的存在，而且其中還有一位大宗師坐鎮，白海棠，根據你的情報，你認爲北境能堅持到支援趕到嗎？”
白海棠一時語塞，從北境的戰況來說，確實希望渺茫。
她張了張嘴，“可，可我們什麼都不做嗎？”
“無心閣，便是無心無情，無慾無求。”
青蓮淡淡一句，“白海棠，自從你成宗師之後，心便已經亂了。”
是我心亂了嗎？
白海棠美麗的眼眸出現剎那的迷茫，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一道身影。
她當日晉升宗師，是因爲破了處子之身，內心對那個罪魁禍首早已恨之入骨。
回到離山後，她無時無刻不想着提升修爲，有朝一日能親手斬了那個賊子，了卻心中的羈絆。
可忽然有一天，他的死訊傳來。
白海棠平靜的心湖竟泛起波瀾，她本以爲自己會痛快，可沒想到卻是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彷彿支撐自己的信念，轟然一下倒塌。
白海棠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自己分明恨他入骨，爲何又如此在乎。
從那天起，她再也提不起修煉的慾望，做什麼都沒有力氣。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大夏戰事緊張，十二宮出現在北境，白海棠聽到這個名字，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該做點什麼。
“師父，我想去北境。”
沉默半晌，她擡眸堅定地道。
“你要違抗我的命令？”
青蓮掌門眼神凌厲起來。
“聖女，你別衝動。”
西門楓張嘴喊道，他不明白聖女平時挺清心寡慾的人，現在爲何這麼意氣用事。
“我這不是衝動，也不想違抗師父命令。”
白海棠輕咬嘴脣，一字一句地道：“雖說我已經突破宗師，但他仍是我命中羈絆之人。”
“我白海棠要殺的人，只能自己來殺，其他人，誰若殺他，我便殺誰。”
“哪怕是十二宮。”
殺氣滔天，縱橫九霄。
青蓮聲音一沉，“你確定要一意孤行？”
“雖死無憾。”
白海棠恭敬跪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求師父成全。”
青蓮望着她，略顯狹長的眸子看不出太多情緒，決斷道：
“從今日起，剝奪白海棠聖女之位，逐出山門，廢除全部修爲，以儆效尤。”
白海棠身軀一顫，低聲道，“師父，我此行前去北境爲他復仇，若能活着回來，一定自廢修爲。”
西門楓也跟着勸道：“師父，哪怕是宗師去往北境戰區都九死一生，若是現在廢了聖女，她絕對十死無生，萬萬不可啊。”
“那就回來再說。”
青蓮沉吟片刻，緩緩道。
她眼眸中閃過一抹少見的複雜，感念白海棠與自己命運何其相似。
“多謝師父這麼多年的教誨，海棠感激不盡，沒齒難忘。”
白海棠俏臉滑落兩行淚水，輕輕起身，恭敬施禮，轉身走出正殿。
她從小便被帶上離山，和師父感情極深，從沒想過離開師門，但這件事不做，她如鯁在喉，此生難安。
離山上殘陽如血，白海棠一身白衣走在山路上，一雙白色的布鞋踩在地面，宛若踏着鮮血前行。
呼嘯而過的穿林風吹起白海棠長長的髮髻，她臉色平靜，雙眸彷彿寶石一樣璀璨，流光溢彩。
殺伐無邊。
來到山腳後，白海棠頓住腳步，悠然回望，嘴上喃喃道：
“冬林多蕭殺，冬鳥意難平，冬風復多情，吹我海棠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