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昭訓,您錯了。厥族男兒哪裏能將他人的輕視、誤解視若無物,何況還是自己的至親。那樣的傷人之語,換了哪個都受不了的。老奴倒認爲五皇子此舉,纔是個有血性的”佟安冬忽然發出了鏗鏘之語。
我心中頓時篤定了:佟安冬,是厥族人。或者說,至少是有厥族血統的。
她與定妃和五皇子,必定存在某種關聯,還極有可能是十分親近的關係否則,威帝當日說五皇子的話何等隱祕,觀獵臺上不過寥寥數人。佟安冬如何能得知除了是定妃或者五皇子告知外,不作他想
這樣一來,她自來我身邊後,反倒是是這段時日待我更爲殷勤真切,也就解釋的通了定妃與五皇子多半念着我當日爲他們說話的好,佟安冬便也愛屋及烏了。
再想得遠些,正月裏樊雙成和謝安若來蕭王府那回,原本是要派遣佟嬤嬤和湛露一同先去花榭安置茶點、清退閒雜人等的,她卻不知去處。等到後來慶格爾泰從大書房跑去了內院花園子裏,佟嬤嬤卻也一同出現了。
是了,大書房連通銀安殿,外院侍衛衆多、守衛森嚴,內院角門邊上的園子卻是容易逃走的多。那這爲慶格爾泰指路之人,多半也是她。
深宮之中,果然是盤根錯節。身邊之人,各有出處。
好在人心蜿蜒,卻總有暖意。
她願意念着我的好,我又何必計較太過。合旳一時是一時吧
因此婉言道:“那但願五皇子和布衣公主求仁得仁吧。只是不要傷了與太子殿下之間兄弟的情分纔好。”
佟嬤嬤收拾好東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我躺在迎枕上,微闔雙目,心中依舊感慨不已:布衣公主這一生,最愛的和最恨的,偏偏都是同一人。
但願自己不會步上她的後塵
只是,晟曜是何時從何得知我是顧明琰的呢
我之前早也說過,我是顧府舊人。即便知道我就是顧明琰,當年假託爲婢,他也不至於生了這樣大的氣。看來,他在意的,始終還是我與昌若的事情。偏又是個一根筋,壓根不聽我的解釋。也不體恤我當時尚在病中,簡直蠻橫粗暴。
我氣惱的將頭埋進了枕頭。
被幽閉的日子,十分難捱。
可就這樣一天天的怨着、盼着、失望着,竟也到了冬月裏。
天氣已經寒的厲害。
徽音殿上下的用度供給倒是沒什麼變化。
只是這一日日的看着黃葉飄零,萬物蕭索,又不得與外界通消息,心中越來越壓抑。漸漸的便整日也不願說一句話。
這日晚間戌時,翠濃正要摁熄燭火了歇息。忽然聽見外間傳來映紅刻意壓低了的聲音,“翠濃,昭訓可是歇下了紈素夫人過來了”
我本就沒睡着,聽了這話立時起身,散着頭髮迎了出去。
紈素隻身而來,披着件薄綢披風,戴着兜帽,正盈盈立在外間燈下。見了我出來,一手掀開了兜帽,拉住我的手迎着燭火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落淚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被幽禁怎麼瘦的這麼厲害”
我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下了,方纔說道:“既知道我是被幽禁的,爲何你這會子還要冒險跑了來看我萬一被人發現,殿下必定不喜,豈不是平白連累了你”
紈素接過我遞過去的帕子拭乾眼淚,勉強笑道:“我不怕連累,只怕不能順利趁侍衛交接時候進到徽音殿。”說完將手邊一個包袱推了過來,“給姐姐做了幾件冬衣。”
我微笑着接過,“多謝,你有心了。”
紈素略平復了些,問道:“你與殿下,到底是有什麼事我方纔看殿內用度陳設倒是一如既往,可爲何要將你鎖閉在徽音殿,連我們想來探望都不許”
我垂下眼眸,半晌低聲說了一句:“沒什麼,就是有些事他誤會了我。”
“那姐姐還不快跟殿下說清楚這麼拖着,我看,殿下和你兩個,都不好受。”
我苦笑一下,“我根本見不到他。如何解釋”我想了想,“紈素,你可知曉顧家大公子的消息之前聽說他受了重傷,現如今怎樣了”
紈素見我十分着急,連忙安撫的握住我的手:“莫急,顧公子原先十分兇險,後來聽說熬了過來,慢慢在好轉了。”
“阿彌陀佛”我不由自主的唸了句佛號。
心中大石落下,對紈素道:“你早些走吧,回去雲夢齋路上注意安全。”
紈素勸道:“姐姐,到底還是要先想法子解了幽禁纔是。不然時間一長,再濃的情分也要淡了”
我深吸一口氣,“若是這樣容易變淡的情分,要來作甚”
“姐姐,殿下這些日子的樣子,也不怎麼好。你們還是早日和好如初的好本來五皇子、謝家幾家起兵反叛大齊,他就已經夠難爲的了。豫州周邊的江州、衡州已經叫叛軍奪了去,聽說不日就要西進攻打京都了。”紈素憂心忡忡的勸道。
我驀然一驚:“怎麼會他們竟然如此勢大麼”
紈素搖了搖頭,“具體情形我也不知,但局勢緊張確是明明白白的。”她轉頭看了看外面,站起身來:“適才通融我進來的衛士要交班了,我必須得走了姐姐千萬保重自個兒。”
我點點頭,送她出去,卻見還有一名女子正站在殿門之外。
竟是連如意
見了我便“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嚶嚶哭泣:“昭訓,婢子可算回來了。”
紈素見我猶自發怔,道:“你這婢女倒是個忠心的,聽說在宮門外徘徊了好幾日,卻因無有腰牌而不得入。可巧遇上我派出宮去外祖府上辦事的內侍,那內侍認得她,這才帶了她回宮”
我伸手托起如意,道:“回來就好。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不過,你是怎麼逃脫的”
如意頓時淚如雨下:“婢子被他們一路帶去了豫州境內,所幸有一次他們在一處市集上休整打尖兒,被婢子尋着機會逃了出來。典賣了手上昭訓之前賞賜的鐲子,充作盤纏。好不容易,總算回來了,總算再見着昭訓了婢子原好害怕再見不到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