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擲杯、殿內生變後便一直靜默在旁的衛王,此時聽了太子的言語,似乎醒來一般,上前重重的甩了他一個耳光。目光憤然,手指太子,“枉我素日尊你爲兄,敬你爲儲君,事事擁護你、唯你馬首是瞻誰知你竟罔顧人倫又如此是非不分往日兄弟們紛爭,不過是家事。哪有爲此引狼入室的道理”
衛王說完,已潸然淚下。
然而,殿內諸人已無精力去關注他的言語和真假。
殿門已經開始劇烈搖晃。
晟曜讓人尋回了自己的玉帶,又將東魏死士處繳獲的闊刀分別給了我與阮良娣一人一把。只來得及說一句:“去側殿”,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徑直去了殿門處。
我從窗扇朝外看去,已阻擋東魏人多時的火障,因爲殿內諸人能尋到的木質材料有限,此時火勢已經大大減弱了。
又有一隊藤甲兵悍不畏火,從火障的一個豁口衝了過來,就地滾滅了身上的幾點火星。起身後迅疾攻到了殿門處。
本就因之前的攻擊搖搖晃晃的殿門此時支撐不住,“轟隆”一聲,被撞開了。
我一邊反手催促皇后攜太后急急奔入側殿內躲避兵禍,一邊將晟曜適才給的闊刀在空中劃了幾下,刀身闊而薄,所幸倒不太沉,勉力能雙手握着比劃幾下。
側殿殿門關閉尚需時間,若無主位模樣的人斷後、吸引東魏人注意力,勢必趕不及在東魏人攻來之前合攏。顧家已囑託給皇后,我便在此身死也無牽掛了。若皇后、太后得以保全,自然能爲顧家復興助力;若連側殿內的皇后、太后也躲不過今日之禍,那我躲進側殿也毫無意義。
我低下頭:今日身上着的衣裙是嬌媚的海棠紅,精緻的領口處是晟曜予我的鳳形玉墜兒。
目光在玉墜兒上流連了片刻,看向了袖口綴着的薄如蟬翼的雲霧綃雲霧綃層層疊疊的垂下,將衣袖襯托成一個優雅的弧度,仿若柔弱無骨美人兒盈盈一握的腰身,此時卻覆在闊刀的粗糙刀柄上,映着我指甲上的大紅蔻丹突兀,卻異常醒目
父親當初若知女兒有今日,也許不會日日督促我與姐姐記誦過雲樓藏書,而是請上幾位教頭讓我們習武了吧
我自嘲的笑了起來。
“你還能笑出來倒是個膽兒大的。”本來坐在牆角休息的武尚華此時站了起來,手握闊刀,隨手砍翻了搶先進殿的一個東魏死士。她剛剛包紮止血的傷口立即有血涌了出來,染紅了衣衫。
晟曜和五皇子帶着姚華棠並幾個武官扼守在倒塌的殿門右方,可殿門左方卻已經被東魏人趁虛而入。
待虎賁將軍發現時已經失了地利,只好帶人在殿內搏殺。防守點分散,越來越多的東魏士兵涌進了保和殿。
幾名侍女尖叫着逃開,卻避之不及,被藤甲兵拿住。其中竟有幾個士兵拉着她們便胡亂扯開衣衫,當衆親了起來。若有推拒反抗,便是手起刀落。
我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嘴脣,強自鎮定的握緊了手中的刀。卻聽見身旁阮良娣幽幽的嘆了一句:“罷了。就此了了就是”
這話不甚明白,語氣中的不甘、眷戀和決絕卻是十分清楚明瞭。
我心生警覺,回望過去,果然看到阮良娣正揮刀自裁。
刀光森然,離她潔白纖細的頸項已不過一寸了。
我不及細想,雙手用力,笨拙的用闊刀刀背從下面托住了她的刀刃。口中喝道:“阮碩人,你這個懦夫便是要死在這裏,好歹一命換一命,拼一個東魏人再說。先自己把自己抹了脖子算什麼”
阮碩人圓瞪雙眼,“你纔是懦夫我要爲王爺保全貞節此時不自裁,難道等着被藤甲蠻人們侮辱麼”
我發惱道:“王爺纔沒有這麼迂腐你反正死都不怕了,何不拼死殺幾個敵人這纔是幫他呢”
“你自以爲了解王爺麼,王爺再豁達也是男人,對女子名節怎會不看重只有你這傻妮子以爲不重要”阮碩人一邊說着,又閉着眼睛將刀鋒對準了自己。
我罵道:“你適才作甚麼不進側殿去”
阮碩人手上頓住,睜開眼睛瞟了我一眼,忽然揚聲道:“我如何能比你差了去你能持刀對敵,我我也能”
我笑了:“那你要說話算話”
正在此時,我敏銳的感覺到身後勁風襲來,下意識朝左避開,是與我手上一樣的闊刀。
握刀的藤甲兵一擊不中,正對上阮良娣精緻的臉,頓時興奮的回頭招呼同伴:“弟兄們快來這裏的妞兒漂亮多了”
我趁他得意忘形、手中刀的去勢尚未收回,雙手託刀,咬牙往他身上砍去。卻被藤甲彈回,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朝後連退幾步。
那兵士見狀哈哈大笑,卻不帶一絲猶豫的朝我舉刀砍下
我拼盡全力舉刀相迎,架住了他的刀。眼角餘光正看見側殿門終於關閉合攏了。
心頭一鬆,本就寸寸後移的刀很快到了我的頸項處。
那兵士目露兇光,大力將刀往下一沉,很快就避開了我的刀,向左划來。
我見已經躲之不及,暗罵自己沒用。
反正是一死,總要拼殺一個東魏人再說。便不管不顧的掄起手中刀也朝那兵士頸項抹去。
那兵士大概沒想到我會如此,微一愣神,手中刀便緩了一緩。
就在這時,阮良娣尖叫着衝過來,揚刀歪歪斜斜地砍在了那兵士的腿上。
腿上無藤甲
那兵士咒罵着倒下了,抱着血流如注的傷腿哇哇大叫。
卻引來了鄰近的更多兵士向這邊奔來
我與阮良娣對視一眼,雙雙苦笑。
“或許你是對的。不過你我總算傷了一個敵人。”我自嘲的笑了笑,將垂下的一縷頭髮挽至耳後。
殿外夜色沉沉。
火障已經徹底熄滅。
不想再做無望之鬥,反轉刀鋒,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可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