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凝滯在一處:一直這麼好。一直又是多久呢
“晟曜,我要你最心愛的人永遠活在擔心失去你的惴惴不安之中”
手中的書忽然“啪”一聲掉在了桌上驚醒了我的自怨自艾。
不對,剛剛映紅不是說了麼,堇夫人就是要我擔心,要我惶惶不可終日。
她服毒後硬要見我一面,卻原來是爲了這個緣故
我怎麼能恰好中了她的算計撥弄
赤芙見我失手將書落在桌上,遂遞過一盞茶水來,笑道:“小姐可是念書唸的乏了歇息會子便是。”
我含了口熱茶在嘴裏,緩緩嚥了下去。
攻心爲上,還真是防不勝防。
葉堇儀算是是機關算盡了,可恨,卻又可憐可嘆。
她這邊動作多多,與她一起被關的朱盈娘,似乎很安靜,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光景。
遂喚過湛露來溫聲問道:“葉氏在府裏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朱盈娘那裏可還好”
湛露立即明白過來,正色道:“昭訓放心,婢子一直盯着呢。朱氏被關後的前兩日一直衝看守的人哭泣求饒,要麼就是咒罵您與阮良娣多管閒事。可她得知葉氏自盡的消息後,卻是徹底安靜了下來。這幾日倒沒什麼動靜。不過,婢子適才剛聽大書房的楊先生說,陛下昨日在病中都下旨削了她父親朱承的官職,連散官也不是了,直接革職爲民。”
看來是蕭王拿朱氏和柳相勾結的事情做文章了。若不是這件事情冒出來打壓了柳相、使其自顧不暇,禮部尚書一職也不會叫蕭王輕輕鬆鬆就拿在了手裏,順利將紈素的大伯徐既濟官復原職,又把侯曉嵐提升到了侍郎的位置上。
“那可有朝中其他人的消息,比如柳相爺”
湛露搖頭道:“楊先生沒有提起。”
我垂眸思量,威帝是不信柳相有取而代之之心,因此只罰了朱承呢,還是先隱忍不發,伺機而動
一時半會也沒個結果,遂放下了。
可不管如何,朱承這個小人被趕出了朝堂。
我心中暢快極了
不由笑問湛露:“總聽你說楊先生,你和他很熟呢”
湛露微微一愣,解釋道:“他和婢子是老鄉,性子太犟,把他的老師頂撞的吐血,因此走不了舉薦入仕的路子。可他滿腹才學,原是準備下場科考、憑着真才實學自己奔個前程的,奈何這幾年朝廷的科考越來越不像樣子,取進士也都是看關係,他便也灰了心。只託身在王府,一心一意的輔佐王爺了。”
我頷首道:“倒是個摯子心腸、眼裏揉不得沙子的”
湛露抿嘴一笑:“昭訓若無其他吩咐,婢子先去準備明日的事情了。說起來,這還是您在府裏過的第一個上元節呢。”
我也笑了:“你們就愛個熱鬧,除夕那幾日還沒鬧夠麼。去罷去罷”
第二日的上元夜,真的很熱鬧。
一大早蕭王就過來多福軒要我陪着他去了樂道堂,賭書潑茶,依窗聽風,耳鬢廝磨。
在書房裏消磨了整日,方回多福軒一起用了晚膳。
我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問他道:“今日宮裏和府裏都沒有大宴嗎”
“宮裏父皇身子已經大好,可心情不好,因此免了大宴。”說完拿勺子舀起一個元宵送入口中,又立馬吐在了碗裏:“好燙”
我趕緊遞過去杯涼水讓他含了,不由笑道:“沒見你用膳時候這麼着急過的。”
蕭王揚眉笑道:“孤王今日在多福軒過節,就我和你。”
我貌似平靜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好。”卻發現嘴角不自覺的翹了起來。
用過晚膳,蕭王將人都打發了出去。斜睨着我,伸手從我手中一點一點徐徐
的抽走了帕子,低頭看我道:“蒙上眼睛可好”
見我不解的望着他,挑了挑眉尾,“不敢麼”
我不由笑了:“王爺,妾身是個小女子,激將法對王爺這樣的大丈夫要更管用些,對妾身麼,不過爾爾了。”
溫和繾倦的神色從他眼底瀰漫至微微上翹的嘴角、眼角,溫柔的彷彿蒙在我眼睛上的絲帕。
眼前是一片朦朧的暈黃。
他伸手牽住我的手,我抿脣微笑,跟着他一步一步的朝前移步。
有寒意撲面而來,似乎是走出了屋子。
他牽住我的手輕輕在手背上摩挲幾下,嗓音低啞:“跟着我。”
“嗯。”我安靜應着。
腳下有忽上忽下、坡度不大的斜坡,間或邁過四、五級臺階,大約是走在迴廊上。
再行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眼前忽然光亮大勝,似乎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桔紅光暈。空氣裏也有着若有若無的花木清香。
蕭王溫熱的脣挨着我耳後說道:“到了。”
眼上的絲帕忽然一鬆。
我一時不能適應這樣的光亮,遂微微閉了眼。
過了片刻方睜眼看去,只覺得一片光華耀眼:與正房後邊抱廈相接的迴廊之中,屋子廊下和再顧亭裏都懸掛着方形大絹燈;遊廊檐下,則是各色各樣的小型絹燈,六角、扇面、雙喜、石榴等形狀各異,燈下都垂着紅絲穗子,正被園子裏的風吹的微微揚起;在假山奇石中還臨時豎着許多燈杆兒,掛着紅紗提線燈。
與天邊皓月齊齊爭輝,倒映在西北角的池水裏,波光瀲灩。
我驚喜的回頭,蕭王正嘴角含笑瞧着我。
忽然幾個婆子跑出來,去園子裏點燃了煙火。
頓時火樹銀花,跟園子裏牡丹、蠟梅等擺盆一動一靜、相映成趣,只覺得花團錦簇、目不暇接。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月影疑流水,春風含夜梅;燔動黃金地,鍾發琉璃臺。
此情此景,堪稱如詩如畫。
蕭王從後面環抱住我,在我耳垂上落下一個吻:“喜歡嗎”
我自然是歡喜的。
“喜歡,喜歡王爺的這份用心。”我柔婉低語。
“除夕那日放煙火,人多吵鬧,葉氏又對你拉扯不清,想來沒有好好看。如今在這園子裏,漫天煙火只爲你一個人,滿園花燈也只爲你一個人,可好”
我眼波流轉的嬌嗔:“不好。”
“不好麼”他語調微揚,臉上是有些挫敗的神氣。
“是,再好的風景,再好的時光,一個人有什麼意思總要兩兩相望,纔不負韶華。王爺說是不是呢”
他明白過來,便笑了。
眸子倒比滿園燈火還明亮。
兩人攜手拾級而上,入了再顧亭。
亭子六柱重檐,三面環水,此時在亭子裏從臨水面望出去:天邊皓月,園裏明燈,上下交輝,鮮花煙火,池水盪漾,滿目旖旎。
我忽然想起當日初初入府,見再顧亭的匾額是新換的,曾問過湛露緣故和再顧二字的緣由,卻不甚了了。
便扭頭問蕭王。
他微微怔住了。
此段不收銀子納蘭性德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三國志蜀志馬謖傳:“每引見談論,自晝達夜。”裴松之注引襄陽記:“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