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刺骨冷風將整個機械蜂巢的熱量帶走了一部分,而更多的寒冷則來自機械蜂巢下方深邃且厚重的冰層——
機械蜂巢已經降落,卻沒降落在海上,而是落在冰封的海面之上。
寒冷通過機械蜂巢的機械骨架傳輸到整個機械蜂巢的各個位置,人們能做的只有承受——
他們沒有船,暫時無法在結冰的海面上前進;
大人物們帶走了幾乎所有空艇,他們即便能在倉庫裏找到僥倖剩餘下來的,也沒有足夠的電力補充使其起飛;
更關鍵的是,誰知道外面是否安全呢?
既然災難已經來臨,外面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既然外面也遭了災,至少機械蜂巢現在的情況也還行,作爲第一島鏈的物聯中心,至少機械蜂巢還擁有着充沛的倉儲,大傢伙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捱餓。
當黎明降臨,人們再一次走出機械蜂巢的時候,只看到冰封連綿萬里,一眼彷彿無垠。
大海被冰封了,人們得到了這個似乎十分恐怖但又不是不能接受的消息。
早上陽光稍好一些的時候,有些年輕人和小孩已經帶着冰鞋和雪橇來到機械蜂巢之外,在冰面上玩樂起來,那爽朗的笑聲即便有相當一部分來源於無知而生的無畏,也足以令人心情愉悅。
人們僅僅知道,災難降臨了,但好像也沒那麼遭,至少機械蜂巢內部受損並不嚴重,大家的家都還在,貨物也基本沒有損失,還能開店做生意,還能賺到錢,如此這般,生活不就能繼續下去了嗎?
只要生活能繼續下去,災難也算不了什麼。
大多數人並不知道,海洋的大範圍冰封意味着海洋的溫度已經全面降臨到鹽水能夠結冰的冰點以下,而這樣的溫度還代表着一個事實——
滅絕。
“海洋將會失去生機。”
林賽·羅伯特·達爾文站在冰面上,低着腦袋用腳尖戳了戳冰面,像是自言自語。
陳宴默默的聽着,沒有說話,機械蜂巢內部看似平靜,實則矛盾一觸即發,沒了大人物們和他們的機動部隊,原先早已蟄伏的其他力量蠢蠢欲動,幾乎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會有怎樣的腥風血雨。
“即便人類的足跡已經進入星空,星球內部的自然環境依然是一個整體,海洋作爲最大的壓力承載系統,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即便後續沒有其他天啓降臨,星球也會迎來一次絕對的滅絕。”
一旁眺望遠處玩鬧孩子們的陳宴用很輕鬆的語氣說道:
“怪不得老爺們要逃。”
林賽看了一眼陳宴彷彿毫不在意且對孩子們的嬉鬧躍躍欲試想要加入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你不怕?”
陳宴不好意思的把目光收回來:
“既然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好像害怕也沒什麼用。”
林賽點了點頭:
“這倒是。”
兩人的心情都不算差。
作爲【前物流中心】的“編制內企業”,陳宴和林賽今天早上天亮之前剛剛和其他的編制內企業取得聯繫——在陳宴的努力下,機械蜂巢的電力系統幾乎成爲了他的附庸。
眼看電力儲備幾乎就要用光,陳宴的蛇吻巖就是後續發電的唯一來源。
——陳宴能夠得到電力系統的關鍵並不在此,關鍵在於機械蜂巢電力系統的代理人在災難發生時跑路了,而陳宴作爲同一級別的存在留了下來。
此時此刻,留下來,代表着可以同甘共苦的信任。
同爲編制內企業,陳宴在平時也是他們的非直屬長官,現在災難臨頭,大家無論如何要找一個主心骨纔行,即便少數刺頭不願意,陳宴手中掌握的蛇吻巖也足以讓他們閉嘴。
“可利益維持的關係並不能長久,我要儘快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才行。”
——面對陳宴這樣的說法,林賽不以爲意,他原本就僅僅只是一個科研人員,爲了探尋真相而來到陳宴身邊,陳宴想要做的其他事情完全不是他想要關心的範圍。
“無論如何,我會讓新的圖靈系統儘快上線,有他們來幫忙,整個機械蜂巢才能再次運轉起來。”
林賽加重了語氣:
“不過,這一次,我們不搞什麼完全尊重用戶隱私那一套,便如你所說,亂世用重典,我們這一次會在公司內部對用戶的行爲進行監管,一旦出現和上一次一樣的情況,就必須採取針對措施。”
陳宴看向他:
“現在暴力機關是誰在管?”
林賽回答道:
“是前任機動部隊的隊長巴爾·達克羅德,他原本因爲一些事情被關起來了,所以這次纔沒有和大人物們一起離開,是機動部隊的隊員們釋放了他,現在他佔據着Z區的統御之環,並未對底下的區域加以管制。”
林賽總能蒐集到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實時信息,他必定有自己獨特的信息渠道,陳宴從未過問。
巴爾·達克羅德,陳宴很難對這個人進行評價,說他是毫無底線的官僚也對,說他是合格的軍人也沒什麼問題。
陳宴知道,巴爾·達克羅德被關起來了,肯定是因爲之前陳宴把巴爾·達克羅德和黎守誠進行交易的信息交給了克萊恩。
統御之環內部對巴爾·達克羅德做出了懲罰,必定不僅僅是因爲串通幫派而已,這人一定做了其他不符合統御之環利益的事情,所以才被下了大獄。
和這個人溝通……陳宴不是很有信心,因爲之前陳宴把他送進去了,他懷恨在心也說得通。
陳宴看向冰面,眼神逐漸深沉:
“如果沒辦法和這個人保持良好的關係,我們就要動用公司自己的人去解決圖靈的問題,我不太想這樣做,因爲一旦讓托馬斯·吉爾伯特參與暴力事件,代表着我們成爲了幫派暴力集團,成爲了流氓無產者,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陳宴說完,彷彿是要堅定自己的念頭一般,重複道:
“我們必須保證底線。”
林賽皺眉道:
“這個節骨眼上,得到一個人的幫助可是很困難,更何況我們和巴爾·達克羅德有過節……”
陳宴說道:
“所以我進行了嘗試。”
他說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扭過頭去。
林賽頗爲意外的和他一起轉身,只見穿着一身公司制式棉服的陳妍正向他們奔跑過來。
她因寒冷而變得通紅的臉在太陽下看起來漂亮極了,她眼睛裏的閃光晃到了林賽的眼睛,以至於林賽一瞬間忽略瞭如今已經是末日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