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窗口另一邊,名爲“傑克·巴爾多”的對方把一句話寫了又刪,刪了又寫,來來回回大概有那麼十幾遍,直到屏幕上的“對方正在輸入”消失,也沒有出現更多的聊天條目來。
願望一下子火了,雙手在面前的鍵盤上舞動如飛。
《你有本事迴應我,你有本事說話啊!》
《慫壁東西!你這還算是他的朋友嗎!現在好不容易要有人給他找回一個公道來,就連忙都不幫麼!》
嗯?他的朋友?誰?
找回公道?什麼公道?
幫忙找公道,這種事情應該是陳宴所在世界中的傑克·巴爾多最喜歡做的事,怎麼BIOS裏的傑克·巴爾多連個話都不敢說呢?
陳宴知道,願望能和BIOS中的傑克·巴爾多進行聯繫,多半是因爲他上次從玻璃圖書館裏得到了關於傑克·巴爾多的信息。
他上次只以量子分身的形態快速掃描過那些信息,給願望進行了傳輸,但自身並沒有進行記錄。
那時候玻璃圖書館裏的血紅怨靈數據生命摧毀了他位於玻璃圖書館裏的第一個量子分身,他在BIOS街區中的第二個量子分身在後續的逃亡中被紅光摧毀,他附身於願望晶體管中的第三個量子分身以自身爲獻祭,消除了血紅怨靈數據生命能夠追蹤的座標,於是在回到現世之後,他幾乎丟失了一切和玻璃圖書館裏所獲取信息的相關印象。
陳宴能看到願望,但無法和她進行溝通,心裏很着急。
他不是通過量子分身來到願望身邊,而僅僅是通過清醒夢來到願望身邊的,願望相當於他的夢中人,他無法在自己沒有獲得任何物質載體的情況下和願望進行溝通。
陳宴在焦急的時間裏,心裏還有另一個想法:
按理說,清醒夢已經將他的意識帶到了BIOS,只要找到一個物質載體,就能在BIOS中進行正常的生命活動了。
但從苗水生的情況來看,即便通過清醒夢來到了BIOS,也無法在BIOS中進行自由活動,僅僅只能以【心聲】的方式對BIOS中自己的【標識載體】傳遞相當模糊的信息而已。
現在,陳宴眼前所獲得的就是願望的視野,說明他是以意識的形態降臨在了願望身上,和當初【現世的苗水生】通過清醒夢降臨在【BIOS中苗水生】是一個情況。
他嘗試用自己的聲音溝通願望,但現在處於狂怒狀態的願望根本聽不到他那微弱的心聲——
《這麼多年你是怎麼過去的?!和無家可歸的野狗一樣蜷縮在某個角落裏嗎?!你就這麼過了這麼多年?!》
《你就沒想過聯繫曾經的那些人嗎?!他們全死了?!還是完全不幫忙了?!》
《你說話鴨!》
屏幕上有“對方正在輸入”一閃而過,而後終於出現了對方白色聊天框中的文字——
《事情和你想象中不一樣。》
願望看到對方終於回覆,從對方回覆的文字中判斷出了對方必定擁有較爲清醒的精神狀態,於是脫離了狂怒狀態,腰板挺直,身子前傾,手指舞動之間,已經把自己的想法打在了屏幕上。
《事情總要有個說法……他的死,總要有個說法。》
陳宴內心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當年……當年的事情,不好說,也不好解釋,我只知道他是沒錯的。}
《他……》
願望在輸入框裏打出來的其實是《他當年做了什麼?》
但願望在打出來之後猶豫了很久,忽然把這句話改成了《他是個怎樣的人?》
對方——BIOS裏的傑克·巴爾多,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幾乎沒有遲疑——
《他是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天才!》
是天才,那肯定不是我了。
願望到底在詢問什麼人的信息?
BIOS裏的傑克·巴爾多斷斷續續的訴說着信息:
《我……我是個很平庸的人,只在他尚未發家時幸運的成爲了他的夥伴,所以能給你提供的信息有限。
他非常聰明,情商也很高,雖然都是媽媽生出來的,但他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那時候一切都還好,文明剛剛統一,科技迎來了大發展,星際移民解決了大部分物質爭端,人們爭先恐後去往星河之中進行拓荒,想要擁有自己的一小片土地,人們可以用賽博義體擁有更強大的力量,並完全無視生命本身的限制,【媽媽】出現了,人們不再自然誕生……
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我們出生在熒惑星上的市集……整個星球那麼大的市集,實際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年久失修的貧民窟。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正和一羣感染了賽博病的幫派混混打交道,他身上沒有進行改造,因此並不畏懼賽博病,他憑藉此優勢和幫派做起了生意,並贏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正缺人。
‘傑克,來幫我,我帶你去星空之外。’
他承諾了,他做到了,我後來去到了很遠的地方,遠到連熒惑星的光子脈衝都無法達到的遠方……
那時候我們每天都很忙,每天都有很多的生意,每天都有新的夥伴加入。
患有賽博病的混混開設有化合物的洗練工廠,瘋子一般的他們不像我們一般懼怕化合物污染和輻射,他們回收城裏的東西,然後將那些東西洗練乾淨,通過物理手段進行提取,並把提取物賣給我們,我們將這些提取物賣給城裏的正規工廠,由其進行再生產之後投入星空前線使用……
他把這生意做的不錯,沒過幾年就有了很大一筆錢。
他本可以用這筆錢去報名邊境拓荒團,把我們這羣沒什麼技能,幾乎只能賣勞力的蠢貨丟在熒惑星。
可他沒有。
他花光了這筆錢——他賺的屬於他自己的那一份——他買了兩架飛行器,一架運輸船,一架穿梭艇。
運輸船留給我們做生意,穿梭艇他自己開走了。
很多年後,我再次得到關於他的信息時,是在新聞上——他成爲了某個前線戰場的士官長,對抗某個資源星球上的類硅制生物,死傷很多,前線告急,他在鏡頭前保證一定會在一個月內攻下對方的母巢……》
屏幕上出現了暫時的安靜。
《後來的後來,我時不時在新聞裏看到他,但對他的具體情況已經不清楚了。
直到……
直到他的死,我都沒能再一次聯繫他,因爲我們的身份相差太懸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