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團至今未解決意識和人造身軀兼容的問題,即便一時獲得了新的身體,你能保證自己的意識在這具身體裏存在多久?」
獵人勉強完整的嘴巴里吐露出的語言很平靜,完全聽不出整個人已經被打爛了的樣子。
「即便你得到了身體,在上載意識之後,你能保證你還是你嗎?」
導遊沒有說話,他似乎對這方面的知識所知不多。
獵人也沉默着,海水開始修復他的身體,慘烈的傷口處逐漸從鮮紅變得粉嫩,創傷中生長出的肉芽逐漸成爲新的肌肉組織……
也是此時,陳宴腦袋裏出現了久違的聲音:
「我回來了。」
奧斯曼狄斯回來了!
看來他已經修復了和陳宴共享的視野。
「某人眼裏,有座標。」
「拿到座標,前往老虎區。」
陳宴立刻明白,受邀者中的某個人想必已經在來到此處之前到過老虎區。
眼裏有座標,意思是這個人曾經看過老虎區的樣子?
可陳宴也看過老虎區的樣子——只單單從畫面來講,比陳宴還熟悉老虎區的人一定不多。
陳宴眼裏曾經的畫面顯然不行,這意味着這個「座標」應該必須是新鮮的,是剛剛留下來的。
他不想繼續猜測下去,現在,他只需要從人羣裏把那個擁有老虎區座標的人找出來。
「直視他們的眼睛。」
奧斯曼狄斯給出了尋找座標的方法,可這個方法簡直爛透了,即便在導遊散發出的光線的照射下,四周的黑暗依然濃郁,要想在這樣的情況下看清楚一個人的眼睛,實在是難的離譜。
陳宴看向周圍。
在導遊和獵人發生衝突時,人羣已經被嚇的四散逃開。
他們並沒能跑的很遠,溢散的獵人血液外圍有大量的陰影海魚正靜靜的等待着,這些嗜血的小東西不敢吞噬獵人的血,就只能待在血液蔓延的範圍之外,等待着血液蔓延範圍之內的獵物們自投羅網。
好在正在對峙狀態下的導遊和獵人並沒有閒工夫去追趕他們。
越來越多的游魚讓整個水域都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無序的潮汐讓海風都爲之凌亂,嘈雜的逃跑聲,掉入水中所發出的哀嚎聲,受傷遊客被游魚掩埋時水域之中爆發的歡呼聲,開槍聲和某種兩棲動物的咆哮聲……
現在真正來到了水族動物的放風時間。
艾瑞斯特釋放出了一些墨汁作爲陳宴的掩護,於是陳宴得以在幾隻巨大海魚的巡遊之下倖免於難。
但其他人就不好說了,陳宴必須抓緊時間。
他不斷前進着,看準一個朝他逃過來的受邀者,在艾瑞斯特的幫助下來到那人身側,並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拍了那人的肩膀。
「嗨。」
那人因恐懼而猛然回頭,眼神倒映出的目光剛剛好接上陳宴的視線。
「不是這個。」
奧斯曼狄斯給出了明確的迴應。
陳宴立刻離開這人,並朝着下一個人游去。
在艾瑞斯特的幫助下前進,並通過低語聲讓人停下,陳宴通着這種辦法,輕易的抓到了一個又一個正在逃離的人——
整整八個人。
包括西卡和格拉斯在內,這八個人眼裏全都沒有座標。
陳宴擡起頭來,恍然之間發現自己已經圍繞着光線存在的區域轉了一整圈,抓到的八個人裏沒有一個擁有座標,這意味着座標在被海豚追趕的火藥店的人眼睛裏,也或者……
陳宴看向場內。
此時此刻,光暈最強烈的位置,導遊()和獵人的對話再次開始了。
陳宴原本不想去聽,只想抓緊時間尋找前往老虎區的座標,但通感中傳來的情緒實在太過強烈,讓他無法忽視。
已經重新由蛇凝聚成身體的導遊已經再次踩上了那雙拴着鐵鏈的厚重黑鐵靴,陳宴恍然意識到,這刑具一般的東西並非「枷鎖」,而是某種類型的「限制器」。
他心裏特別着急,因爲從之前開始始終沒有動靜的潮水開始上漲了,潮水很快從腰部向上開始蔓延,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達到胸部,而他已經感覺到四肢開始僵硬,身體不自覺的打顫——這是在海水中失溫的前兆。
隨着漲潮一起出現的是更加洶涌的水下暗流,如果沒有艾瑞斯特的幫助,陳宴或許已經無法在水中站穩腳跟。
愈發洶涌的海水不僅僅只讓人站立不穩而已,潮水帶來的更多生物也終於接近了人羣——陳宴聽到了慘叫聲,那是剛剛被他檢查過的某個遊客,他記得那人已經因過度驚嚇而變得有些神經質。
在艾瑞斯特的幫助下,陳宴拼了命的朝着已經失散的遊客們前進。
他必須儘快找到那個擁有座標的人。
他在艾瑞斯特的幫助下繞過了導遊和獵人所在的區域,剛剛往這個方向逃竄的幾個遊客已經逃遠了,陳宴不得不在黑暗中追出了一段距離,並險而又險的在中央水域邊緣找到了他能找到的最後一位遊客。
黑暗中,他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照向這人的眼睛。
「不是這個人。」
陳宴心裏一涼。
如果不是這個人,就只能是被海豚帶走的火藥店的人,或者……導遊和獵人的其中一個。
可火藥店的人已經被海豚拖到了不知哪裏去,生死也是未知,這意味着他必須去尋找光暈所在處的那兩隻怪物……
奧斯曼狄斯沒有繼續傳來聲音了,他知道陳宴什麼都明白。
陳宴進行了短暫的心理調整,然後默默的轉過身,在和艾瑞斯特進行交流之後,在她的幫助推進下,向光暈方向游去。
光暈漸強時,導遊的聲音也隨之出現:
「《第十八月》就要靠岸了,下一次啓航就在這兩天,這一次和之前不一樣,《第十八月》不會像之前一樣完成整個世界的巡禮,而是要沿着帝國的五條島鏈進行一次短暫的朝聖。」
陳宴沿着導遊身上散發的暗淡光暈,向場中看去,只見:
淺水中,獵人的身體已經被海水修復,只有腦袋還是破破爛爛,雖然有了完整的臉,但失去的一隻眼球並沒有被補回來。
好在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也並不在乎自己變得破破爛爛——他似乎已經對此習以爲常。
他漂浮在距離導遊幾米遠的海水上,僅剩的一顆眼睛裏眼神空洞,這一刻陳宴無法從他身上獲取通感,就好像他本身是虛無的,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