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封仰着頭，明明與天空之上的金色眼眸相隔極遠，但卻像是在和麪前的友人聊天談笑一樣輕聲說着。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不，只能說是第二次面對面的正式相見吧？”
“這十年的時間裏我一直能夠注意到天空之上的視線，那是屬於你的吧？”
一位跟蹤者。
“你一直在默默地注視着我，但卻並不干涉，這讓我有一些不太理解。”
這十年的時間中，寧封經常能夠注意到對方的視線。
冷漠卻格外炙熱的視線，那幾乎要將靈魂灼燒的目光其中蘊含的卻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複雜而衝突，令人無法理解。
“如果你是敵人的話，爲什麼要只是看着而不出手？”
如果對方真的是敵人，那自己這些人的行蹤早就已經暴露了，根本不會撐到現在。
“但如果你不是敵人的話，又爲什麼要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如果不是敵人，那爲什麼要做出這樣監視者一樣的行爲，既不靠近，又不干涉。
之前一直沒有知道合適的機會，他想要主動探尋的的時候對方就會消失，現在終於主動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
“…………”
而面對的提問，高空之上的存在卻不曾開口。
就如同這十年中的每一天，或者更加漫長的時光一樣。
祂依舊在沉默地注視着。
寧封對此也沒有特別意外，在等待了片刻後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還是拒絕溝通嗎？”
令人遺憾。
不過，對於寧封來說，對方是否開口其實早就不再重要了。
你願意說，那就溝通。
如果不願意，那就這樣吧。
“請不要干擾我。”
於是，他看着那雙純粹由光構成的眼眸，認真開口：
“任何擋在我前方的存在都會被我視爲敵人。”
“請不要成爲我的敵人。”
請不要擋我的路。
這是一次警告。
現在的寧封和十年前年那時只能反覆重生尋找出路的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寧封不願意與祂成爲敵人，但卻也無害怕與之正面交鋒。
“我們也算認識了很久，我並不想迎來那樣的一天。”
“如果你願意繼續，那就跟着，我不會趕你走，但你也不要試圖干擾我。”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要和這個存在交一個朋友。
寧封對自己現在的狀態算不上完全瞭解，但是也明白如今的自己並不適合去和凡人多接觸。
就算再不承認自己的力量，現實還是給予最真實的答案。
寧封，光是存在本身就會對凡人造成影響，而且這影響是不可控的。
所以在很多時候，他都儘量在壓縮自身的力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一個真正的凡人，不對周圍造成期望之外的影響。
雖然不至於影響生活，但他也很難像是過去那樣和其他人那交流了。
曾經的他能夠與人溝通，但那時他沒有那個想法，一心都放在探索自身和引領衆人前行之上了。
而當他開始想要與他人成爲朋友了，與別人接觸卻成爲了一件需要謹小慎微的事情。
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爲了不傷害他人，寧封大半的時間都在和艾麗斯溝通，因爲與她交流完全不用擔心那些。
這也是兩人之間關係變好的一個主要原因，都可以開始開一些不太過分的玩笑了。
……雖然有的時候艾麗斯的表情總是很痛苦的樣子，那一定是在憋着笑吧？
想着自己友人的笑顏，寧封轉身緩步向着處刑場之外走去。
咔噠。
嗯？
背後傳來的輕響讓寧封的腳步停下，緩緩的回頭望去。
仍然是刺眼奪目的光芒，但是與之曾經高懸於天空之上，如同烈日一般的形象相比，此刻卻顯得格外的親切。
隱約能從光芒的中心看到一個人的形狀，是一個背生雙翼的女人。
祂並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看着處刑臺上那些被寧封處死的那些大貴族的乾癟屍體。
沉默了好久，祂才第一次出聲問道：
“你爲什麼要處死這些人？”
祂的身影並沒有隱藏性別，只是聽上去非常的冷漠，像是沒有絲毫的情感蘊含在其中。
聽到這個問題，寧封反倒是笑了起來。
他不怕對方提出問題，無論這個問題是什麼，能夠開始溝通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爲什麼？”
搖了搖頭，他問道：
“那我反倒是要先問你一個問題，我爲什麼不能處死這些人？”
祂說：
“你明明選擇了相信貴族，接受了白銀聯盟的那些人，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那爲什麼不願意去給這些人，爲什麼不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眨了眨眼睛，寧封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對方在他看來是一個高高在上如同神靈一般的存在，沒想到會在這樣的細節小事上迷茫。
寧封笑了笑，然後說道：
“原諒，是有前提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原諒。”
“白銀聯盟的那些人，他們的手上還沒有被鮮血沾滿，還有可以選擇的餘地，所以我給他們一個機會。”
“我也想要看看他們的誓言和榮譽能不能走到最後。”
寧封想要看看人類的可能性。
“但是這些所謂黃金時代的光榮後裔們……呵呵，他們並不值得被原諒。”
看了看那些乾癟的屍體，寧封的眼中無悲無喜，身上沒有半點情緒。
“自上而下的俯瞰並不能看清所有的事情，如果你真的瞭解過他們所做的事情，那你就不會有這樣的疑問。”
想到了一個方法，寧封邁步走到了對方的身前，走進刺眼的光芒中。
在身前停步，寧封毫無畏懼地將自己的身體前傾，把額頭送到了對方的身前。
“有些事情……或許你直接來看一下更容易解釋的。”
這是非常冒險的行爲，如果不是足夠的信任，沒有人會願意將自己的靈魂敞開把記憶共享給其他人。
但是他卻這麼做了，對於一個跟蹤了自己十年，素未謀面甚至敵我不明的陌生人。
這是信任嗎？
還是說，是傲慢？
猶豫了一下，光芒中的存在還是擡起了手指，輕輕點到了寧封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