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不想。”
白婉棠平靜的一句,把他所有的質問、強勢,都打破了。
她嘆息,抽回手,丟下他一人,回屋去。
她要把他當作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便真的這樣做了。
她不會無視他,只是對他客氣又疏離。
她不會趕他走,只是對他和駁曲一視同仁。
獨孤極感覺自己像個跳樑小醜,滿腹翻江倒海的情愫,到她面前來,都成了她一掃而過,不會放在眼裏的把戲。
不過對藤千行和柏懷,她也是同樣地疏遠。
她在有意迴避在這個世界留下過的所有痕跡。
這天暮時,白婉棠突然叫仙祠侍從請他們去酒樓一聚。
他們各自接到邀請時,都想過她是不是要同他們好好談一談。
到了酒樓才知道,她邀請了所有寄住仙祠的人,包括駁曲和叩音。
白婉棠在包廂內等候,待人來齊,像主家款待客人般客氣,又道:“我回都城已經三天了,是時候該離開,去除那些特殊的邪祟了……”
“你請來所有人,就是爲了說這事?”
叩音沒好氣地打斷。
獨孤極冷厲的目光都沒能止住他的不滿。
這幾日獨孤極岩漿似的情緒全悶在心裏,他沉悶不語,但駁曲和叩音瞧着,覺得他五臟六腑都要被燒壞了,讓他時時刻刻都痛苦不堪。
長夏冷下臉來要駁斥,白婉棠止住她,道:“還有一件事,我可能要回家了。若回去,以後我與你們再也不會相見。”
長夏等人面露驚詫,難以置信。
獨孤極手中的杯盞被他捏出碎冰般的裂紋。
後面白婉棠又說了些話,他已經聽不進去。
這宴算是告別宴,她真正要請的客人是那些修士,而不是他。
他是多餘的。
獨孤極手中杯盞發出細微的“啪嚓”,全碎了。
碎片扎進他手中,血慢慢沿着桌邊滴到他衣袍上。
長夏他們都注意到了他的傷,悻悻然看他一眼。
白婉棠遲鈍地最後看他,平靜無波地叫來小二,“麻煩請個大夫……”
“不用。”獨孤極的嗓子乾澀得連說話都在疼。
“還是要處理一下的。”她拿出靈藥與手帕遞給他。
他久久未接,她便起身到他身側,將東西放在了他手邊,然後回到自己的位上,繼續這場宴席。
獨孤極沒有拿藥,起身離開,回了仙祠。
他在她常休憩的海棠樹下躺下。透過一簇一簇紅雲般的花,看到高懸於天際的明月。
他伸出鮮血淋漓的手,好似要去夠月亮。
可他好像永遠都夠不到月亮,也夠不到棠花。
白婉棠一行人很晚纔回來。
他們各自回屋。
白婉棠帶着手帕和藥過來,在獨孤極手邊坐下,捧起他的手,輕輕擦拭,爲他上藥。
獨孤極突然很怕看見她的表情。
忍了好一會兒,又還是忍不住面向她。
她眉眼低垂,表情很柔和。
可看着這樣的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無盡的寒意在他體內的蔓延。
“白仙仙……”他梗着嗓子開口。
“什麼?”她平和地問。
他眼眶比棠花還紅,眼裏蒙上水霧,“不要這樣對我……”
這六個字,彷彿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白婉棠沉默。
他側過身來緊緊地抱住她。
她能感到他手上的傷裏又滲出血,將她的背後洇溼一大片。
他把臉埋在她的頸間,她的頸間也變得有點溼了。
“你要我怎麼做,你要我怎麼做……”他不斷地重複囈語。
白婉棠拍拍他的背,溫聲安撫:“都會好的。”
我們都會好的。
我會回到我的世界,過上我想要的平靜生活。你會回到你的位置,成爲你最初要成爲的樣子。
我們都會好的……
她真心地祝福自己,也祝福他。
清晨,白婉棠起牀收拾行李,在院中喫豆沙包。
長夏起牀見她稀鬆平常的模樣,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問。
白婉棠遞給她一個豆沙包,道:“我在等獨孤極,我們該出發了。”
長夏知道,只是她不知該如何和白婉棠提起獨孤極。
須臾,獨孤極從屋裏出來。
白婉棠帶上沒喫完的豆沙包,遞給他一個。
他冷淡地拒絕:“我不喫。”
白婉棠不勉強,和他一同出門。
門外備了輛馬,還有一輛馬車。
白婉棠上了馬車,獨孤極騎馬,二人平靜地往城外去。
仙祠裏的人默然無語,又剋制不住好奇,跑到門邊探頭看他們的背影。
“他們這是怎麼了?昨晚發生了什麼?”駁曲和叩音生怕要出大事,表情有點猙獰。
“釋然了吧。”
“看透了吧,不是挺好嘛。”
藤千行和長夏一唱一和。
柳八重和柏懷靜靜地目送,良久,道:“你們該問獨孤極怎麼了。”
白婉棠面上沒有異常,心裏有些困惑,獨孤極這是怎麼了?
昨晚她和獨孤極說了兩句,就回屋休息了。
她還記得,回屋前,獨孤極溼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恐怖得像是要隨時衝上來把她拽回去。
但今天一早,他變了個人似的,和她保持距離。
她猜不透他,只能當他是看開了。
馬車駛出都城,他問道:“接下來你要去哪座城?”
“都可以。”
獨孤極不再詢問她,讓車伕跟着他走。
他們在路上走了七天,到達蜀地。
蜀地內有三座城,三條邪脈,妖邪衆多。
三人進入蜀地巒城,城中街道兩旁有不少傷員,百姓與一些修士、大夫正合力照顧。
傷員傷上散發出邪氣,城中每隔一段路便能瞧見破損房屋。
到達仙祠,仙祠院裏還有許多傷勢更嚴重的傷員。
欒城守城仙苗婭忙碌了一陣,疲憊地迎上來招待他們入住。
白婉棠來之前,已經先遞了信。
她和獨孤極此行的目的,苗婭是知道的。帶他們到後院的路上,同他們說了下如今蜀地的情況。
蜀地因靠近邪脈,本就多災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