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們三人遠遠跟着小娃娃。
看他像捉迷藏一樣,把躲藏起來的鬼一隻只給揪了出來,然後再一隻只吞進肚子裏。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小娃娃似乎在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可我卻滿腹疑惑。
按理說,鬼是人變的,也應如人一樣有血性。
生死關頭,怎麼也得奮起反抗一下子吧?
可眼前這些鬼,在面對小娃娃時,好像都被嚇破了膽。
除了躲藏,什麼舉動都沒有。
但凡被小娃娃抓到,就如同被貓逮到的耗子,唯唯諾諾,一點反抗之心都沒有。
這小娃娃到底是什麼來頭?
殺鬼乃是重罪,尤甚於殺人。
人,死了可以進入六道輪迴。
而鬼,死了以後就只能化爲虛無。
此時此刻,我更加認定這小娃娃就是被雷劈的那個了。
他這樣肆無忌憚地抓鬼、喫鬼,無視天地法則,理應遭受天譴。
一圈轉下來,整個墳地差不多轉了個遍。
已經看不到鬼影子了。
都被小娃娃喫光了。
小娃娃似乎很滿意,打了個飽嗝,唱起了歌。
只是這歌聲……
“古古怪,怪怪古,孫子娶祖母。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裏煮。女喫母之肉,子打父皮鼓。衆生皆樂呵,我看真荒唐,老道來喫鬼,免你輪迴苦……”
這破歌。
小娃娃唱得興高采烈,我聽得是真彆扭。
孫子娶祖母,這不是亂了人倫綱常嗎?
豬羊炕上坐,人畜不分了?
煮六親,喫母肉,這是何等的不孝順……
這荒唐的歌詞聽着極不舒服。
更讓人倍感不舒服的是,吟唱的聲音竟然是一個成年男人!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如黃鐘大呂般在墳地中百轉千回。
可這種聲音竟然出自一個小娃娃之口,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高叢蘭不再似先前那般恐懼,撓了撓頭問道:“他唱的是什麼意思?”
他這一點挺讓人佩服,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我隨口應道:“他大概是喫飽了撐的,胡亂吼幾句消化消化食。至於這歌詞……有可能是你娘編的。”
知母莫若子,高叢蘭當即苦笑着反駁道:“這絕對不是我娘編的,她老人家斗大的字不識一個,怎麼可能編出這麼押韻的歌兒來。”
李迪也接道:“我看這也不是老太太編的,也不是這小娃胡謅,他前面唱的幾句意思不好理解,但後面兩句意思很明顯。他喫鬼,是爲免那些鬼入六道受輪迴之苦。這歌應該是要表達一種什麼意思,小娃娃唱了,被老太太聽進了耳中,帶到了夢裏。”
高叢蘭表示贊同:“姑娘說的有道理。”
他稍微一沉吟,又說道:“這詭娃娃自稱老道,是你們道門中人啊。”
“道門最是講究天道自然,怎會肆意喫鬼呢?這怪人師承哪門?”我隱隱不服,暗自嘀咕幾句。
李迪低眉垂頭思忖片刻,問道:“長生,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小娃娃就是被秦始皇鎮壓在石棺中的那個神祕人呢?”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賊老六說過,他曾在火山口附近被一個小鬼追。
那小鬼是不是就是面前的小娃娃?
被鎮壓的神祕人離奇失蹤……
現在,一個嬰兒卻操着成年人的腔調,自稱老道。
這一切似乎驗證了李迪的推斷很有道理。
我跟素素正推測着,忽聽小娃娃的聲音頓住了,他的目光盯着一座墓碑,陰測測的笑道:“竟然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小娃娃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人影從墓碑後站了起來,拔腿就跑!
小娃娃嘿嘿笑着追了上去。
“那……那是我娘!”
高叢蘭望着那逃跑的人影,失聲叫了一聲,隨即拔腿就追。
我和李迪緊跟其後。
李迪說的沒錯。
人在夢中都有着極強的自我保護能力。
之前,小娃娃追別人,都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追上,再吞掉。
可追起老太太來,卻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不過老太太跑起來也是拼了老命。
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鞋都跑掉了。
老太太沒命的跑。
小娃娃窮追不捨。
我們幾個跟在後面,跑了沒多久,我感覺自己的腿軟的跟麪條一樣,一點都使不上力了。
我知道,又是老太太的感覺主導了我。
老太太跑不動了。
而這時,小娃娃的手馬上要抓老太太了,它獰笑着,露着白森森的牙。
看那架勢,下一秒就要咬到老太太的脖子上。
我的心揪了起來,不由自主開始爲老太太捏了一把汗。
忽然,腳下一空,身子一沉。
好端端的地上竟然出現了一道大裂縫,我們大家全部都掉進了漆黑的深淵裏……
很多人應該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在夢中走投無路時,會出現懸崖、大海,然後跳進去,在無限的下墜與窒息中驚醒。
老太太這個夢也走了這個老套路。
下墜的過程中,我心說,老太太這個夢恐怕要結束了,我們白忙活一場,有關老太太病情的事情半點都沒發現。
下墜了挺久,黑暗突兀的變成了白晝,我們終於着陸了。
剛穩住身形,李迪忙不迭開口說道:“老太太開始另一個夢境了,我在她身上畫了催夢符,只要她不醒,就會連續做夢。”
我打量了一圈。
此刻我們身在一處破爛的院子裏。
三間草房,低矮的院牆,牆頭上掛着苞米,屋檐下掛着幹辣椒,院子裏養着雞,拴着羊,遍地的羊糞與雞屎,天似乎剛下過雨,地上髒亂的一塌糊塗,簡直讓人沒處落腳。
有個乾巴巴的婦女在院子裏燒水,爐子支在一棵石榴樹底下,石榴樹開着花,是這個院子裏唯一的一抹亮色。
但這抹亮色並沒有使這個家看起來顯些生機。
相反,這個家中氣氛很壓抑,柴溼乾燒不着,冒着濃滾滾的黑煙。
女人趴在爐子上吹,嗆得直咳,咳着咳着竟哭了起來,哭的委屈至極。
女人哭,屋門口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也哭。
男孩很瘦,瘦的背都顯得有點彎,像一根營養不良的豆芽菜。
我見男孩可憐,忍不住多看兩眼,忽然發現,這男孩有些面善。
“這……這不就是你嗎?”
我扭頭看向高叢蘭,詫異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