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真是個洞悉世情的好地方,各種案例不乏喪心病狂、喪盡天良的事兒,尤其涉及兒童的案件,幾乎全都是人間慘劇。
“這個世界最恐怖的一點是你當個建築師需要考建築師執照,當律師需要考律師執照,開車也要考駕駛執照,但居然爲人父母不需要考證,這不是太荒謬了嗎?”張文雅嚴肅的說。
達麗雅、艾爾溫猛點頭:“啊對對!你說的對極了!”
張文雅想起中國曾經轟動一時的“洗衣機絞殺女童案”,當時是中國第一例洗衣機殺童案件,引起社會輿論廣泛關注。便對達麗雅和艾爾溫說起這個案件。
震驚之後,艾爾溫首先發問:“洗衣機的載重量最大多少磅?”
“接近六十磅,兩個孩子的體重十分接近最大重量。”
“事後應該用同一臺洗衣機做承重試驗。”達麗雅說。
“事後做了承重試驗,洗衣機實際承重七十磅。”
艾爾溫想了想,“洗衣機的容積呢?兩個孩子一個快四歲,一個兩歲多,就是用手抱也是兩個很大的體積。”她比劃了一下,“兩個孩子能同時進入洗衣機嗎?”
“我看過一些歐美、澳大利亞其他國家洗衣機殺童案的卷宗,沒有兩個孩子同時進入洗衣機的案件,最多是一個孩子和一隻寵物,寵物體重低於孩子體重。而且你們國外的洗衣機是滾筒式的,蓋子向前,孩子很容易打開蓋子轉進去;中國的洗衣機蓋子是向上的,渦輪洗衣機,孩子沒有工具很難爬進去,而且爬進去後,那麼狹小的空間,兩個孩子頂多只是勉強塞進去,是很不舒服的角度。兩個孩子就算是爲了玩耍,爲什麼會選擇一點都不舒服的玩法?”
歐美澳都有洗衣機殺童事件,還不少,每年都有,但條件不同,而且基本上孩子監護人都受到了懲罰,少則判刑幾年,多則判刑十五年。
“而且這個案件還有另外的條件:第一,兩個女童的父母還有一個一歲的男孩;第二,在中國的計劃生育制度下,一對夫妻只有一個孩子,超過一個孩子需要罰款,叫‘社會撫養費’,意思是你超生孩子,必定要多佔用社會資源,這筆費用是用來補償你佔用的社會資源的費用,徵收標準按照當地薪資水平來定。女童的父母需要繳納一大筆罰款,但如果兩個女兒死了,他們只有一個兒子,符合計劃生育制度,就不需要繳納罰款了。”
達麗雅、艾爾溫都面臨詫異,紛紛說:“還可以這樣?”
“第三,中國絕大部分地區重男輕女,每年被遺棄的女嬰數以萬計。不然你看那麼多美國夫婦到中國收養女童,這些女孩子從哪裏來的?”
達麗雅、艾爾溫再次震驚。
“有了這些先決條件,你們再看看這個案情是否十分可疑?”
艾爾溫低頭沉思,“還是要看事後案情重現,但這要是在美國,不管女童的父母是否故意殺害女兒,監護人失職的罪責沒跑。”
張文雅嘆氣,“對。但在中國沒有這項罪名,最後警方調查,兩個女孩的驗屍報告符合洗衣機運轉後導致的內部器官破損,因此死亡。並且,中國沒有針對監護人的追責法律,兩個女孩死了,父母、祖父母什麼事情都沒有,只是從那個城市搬走,回了家鄉。”
達麗雅皺眉:“你們中國的法律亟需修改。”
“所以你們看,這個案件是故意殺害兩名女童,還是監護人疏於照顧的失職?”
艾爾溫搖頭,“‘主觀故意’很難有證據認定,從法律角度來看,最多隻能指控監護人失職。不過要是遇到富有說服力的律師,可以讓陪審團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認定監護人過失殺人罪。”
“法律不健全的前提下,這兩個女孩就只能悄無聲息的死了。”達麗雅搖頭,“親愛的,你們國家的法律應該修改。”
“洗衣機絞殺女童案”同樣震驚了小約翰·肯尼思,他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如此赤|裸|裸的殺了兩個女兒還能沒事。
“這個案件可能是祖父母下手,父母不知情;也可能是父母下手,祖父母不知情;或者父母與祖父母都知情,共謀殺害兩名女童。”
“你怎麼會認爲是謀殺?”
“相信我,honey,我做過地區檢察官,人性之惡遠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嗐,這倒是!
紐約人口衆多,案件當然也多,曼哈頓地區檢察官辦公室一年要過幾千個案子,其中至少百分之六十達成了庭前協議不用上庭,他應該什麼都見識過了。
“你們國家的相關法律太不健全,如果在美國,這個案子就算無法證實謀殺或是過失殺人,監護人失職的罪責一定跑不了,至少三年;兩個孩子雙重刑期,至少判五年;遇到嚴厲的法官還會加重刑期,判八年。”
唉!別說美國的月亮比較圓,有時候確實比較圓。
“別想這些了。honey,其實之前我一直想告訴你,學法律並不好,你會看到非常多的醜惡人性,有些案件惡劣到你會懷疑人性、懷疑人生,你不明白爲什麼有的‘人’如此之惡,甚至不配被稱爲‘人’。”
唉!張文雅心情沉重的點頭。
肯尼思抱着她,倆人窩在沙發裏。“我很不願意你接觸那些……我害怕你逐漸變得冷酷。要在這一行做下去,需要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強大的承受能力。很多人幹了幾年助理檢察官就跑了,因爲……真的很艱難,很難不受影響。”
“你呢?”
“我?”他輕笑,“我是男人。”
哎呀!什麼話嗎!
“這不是說你是女人就不適合這個行業,只是……我更希望你一直像個太陽,永遠熱情,永遠光芒四射。我擔心那些現實的陰暗面會逐漸侵蝕你,不管你承不承認,這都是必然的。”
“你是說,我現在就該做好心理準備?”
“對,也不對。”
不懂。
她迷惑的看着他,“什麼意思?”
“如果我說我希望你像卡羅琳那樣,畢業後就回歸家庭當賢妻良母——”
張文雅瞥他一眼,“你說什麼?”
他笑着在她臉龐上響亮的親吻了一下,“姐姐當了家庭主婦我都還會抱怨她浪費了法學院的三年和律師執照呢,我怎麼可能那麼愚蠢,想着把你關在家裏?”
這還差不多。
於是也笑着在他臉上回了一個響亮的親吻。
“你明年暑假去aclu實習,到時候會看到更多社會陰暗面。”
“所以這個國家需要你,需要像你一樣正直的政治家。”
這可是極高的讚美,樂得他心裏美滋滋的。
“你是這麼看我的嗎?”
“當然。你會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不能是個混蛋。”
他忍俊不禁,“謝謝你如此讚美我。”
張文雅擡眼看着他,“我還沒有問過你,你當了衆議員,是你母親想爲你安排好的職業之路嗎?”
肯尼思沉默了幾分鐘,才說:“是的。”
“你現在是什麼感受?你喜歡嗎?”
“……事實上,我很喜歡。”
做立法者應該比做da更適合他。所以之前彆扭着不肯從政,還是太年輕啦!
晚餐是和泰德叔叔、姐姐卡羅琳在一起喫的。肯尼思得意的對叔叔和姐姐宣佈,婚期已定,就在明年五月,耶魯法學院考試周之後。
泰德叔叔簡直要老淚縱橫了,強忍着眼淚,樂得不行,連聲說:“好好!別擔心,婚禮一切事情都不需要你們操心,我找個婚宴公司承辦,費用家裏出。”意思就是從家族的信託基金裏拿錢。
“婚禮在教堂舉辦可以嗎?”泰德叔叔問張文雅。
“可以。”
肯尼思說:“我已經問過紐約大主教了,他答應爲我們主持婚禮。”
“哎,好好。定下具體的日期立即告訴我。”
卡羅琳高興得一直在笑。她文靜的讓叔叔全程掌控,看來已經就他倆婚禮的事情跟泰德叔叔交換過意見了。姐弟倆目前父母雙亡,泰德叔叔就是最親近的親人,叔父代父,姐弟倆都把叔叔當成父親一樣尊重、敬愛,叔叔也是個好叔叔,一直守護侄子侄女。
而且叔叔拍板用家族基金爲弟弟的婚禮支付費用,按照誰給錢誰說了算的原則,婚禮的事情也應該交給叔叔做主。
叔叔也並不霸道,教堂、客人人數都要問過他倆。客人必不可少,不能比他父母結婚時候的客人更少,一千五百人起步。聖帕特里克大教堂最多可容納兩千四百人,全坐滿了可能也有點太擁擠,那麼暫定兩千兩百名客人。
張文雅說應該邀請陌生平民參加婚禮,以小肯尼思的知名度,一定有很多人想參加婚禮,可以採取抽籤的形式挑選數百名陌生羣衆參加婚禮,由她來承擔平民客人的費用。
泰德叔叔有點驚訝,但還是立即表示贊成,並且不要她出錢,肯尼思家族可不差這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