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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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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近花甲的顏書暉默然在那棵樹下站了許久,五城兵馬司的兵卒在副指揮使董三思的授意下,很快驅散了圍着看熱鬧的人羣,等其餘五名被人從茅坑裏拔出來的書生陸續醒轉之後顏面倉惶而去,滿面悲色的老者眼神中才透出一股不易察覺的輕鬆,而後低着頭腳步稍顯蹣跚地上了馬車。

    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正四品的國子監祭酒顏書暉雖然沒有資格穿代表位極人臣的絳紫色官袍,在天下士子眼裏,卻是大周最最清貴至極的文官,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包括大多數皇子都曾是其名義上的弟子,連不久之後即將登基繼承大統的太子殿下,見着他都得規規矩矩敬稱一聲老師,許多會說話的讀書人更是稱之爲顏子。

    聖人說,食色性也。

    京都城又是大周十四州疆土內風氣最爲開放的所在之一,顏祭酒有異於常人的癖好,倒沒有影響他數十年如一日的治學嚴謹的清譽,偶爾有人私下裏提及,也無非是笑着說一句寶刀未老,讀書人的風流韻事從來都是雅談,算不上私德有損的劣跡。

    馬車剛走到黃頂紅牆的巍峨宮城附近,還沒等管家揮鞭子將兩匹性情溫順的馬匹趕上橫跨流香江之流兩岸的金水橋,車廂裏的顏書暉就咳嗽幾聲,聲音中聽不出來任何該有的氣憤或是懊惱,淡然吩咐道:“些許小事暫時不必驚動陛下,先送老夫回白獅坊,再去烏衣巷送帖子,就說府上近些日子得了些上好陳皮,去請首輔楊公日落之後來品一品滋味。”

    管家有些詫異,祭酒大人乃是天下士子無人不敬重的學高師表,司天監那位性情桀驁難馴的嫡傳弟子,可不是第一次在自家老爺面前無禮,況且李濟安是老爺最欣賞的學生之一,今日發生的事情按理說正是跟陛下痛陳其罪的機會,這口惡氣難道老爺真能咽的下去?

    心裏怎麼想不重要,在高門大院裏做管家最要緊的就是三件事,眼疾手快嘴巴嚴,所以顏府這位管家只微一遲疑,就答應着掉轉車頭往白獅坊緩緩行去,讀書人講究慎獨,車廂里正襟危坐的顏書暉眼皮似閉非閉,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左右手的大拇指無聲無息繞着圈子,聲音極爲低微,自言自語道:“兔崽子到底是無心栽花,還是眼盲心不盲?”

    車輪粼粼,很快就穿街走巷到了與國子監毗鄰而建的祭酒大人府宅,京都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白獅坊的地皮則更是有價無市,以顏書暉的俸祿幾輩子都買不下這麼一座三進的宅院,滿身書卷氣的儒雅老者下了馬車在門口負手站了片刻,輕聲嘆息,住不了幾年了,等告老卸任,這座宅院就歸下一任祭酒大人所有,能帶走的東西不多不少,總也抵不上一世皓首窮經的清名。

    管家停好馬車也沒再多打擾他,寫給首輔大人的帖子可怠慢不得,這裏面如何措辭的禮數既深且多,由不得他慎而重之,顏書暉像是聽不見府宅門前的喧囂,背影落寞地站了良久,才慢慢舉步走進院子,繞過題着“文章千古事”五個大字的照壁,穿過天井走到東側書房裏,泡了一壺濃茶。

    這一壺茶,整整喝了兩個多時辰。

    天黑以後,將馬車停在流香江畔的楊之清才姍姍來遲,堂堂正一品的首輔大人沒有走祭酒府的中門,而是輕車熟路地獨自穿過這座宅院後面的僻靜小巷,輕輕伸手推開只供府上下人們出入的一扇小門,閃身就走了進去,在早已等候多時的機靈小廝帶領下,繞過燈籠照亮的長廊,走到顏書暉的書房裏。

    聽見腳步聲的祭酒大人剛準備起身相迎,在朝堂上一連多日昏昏欲睡而此時卻精神矍鑠的楊之清就笑着擺手,“私宅相會,沒那麼多規矩,有一壺好茶就足矣。”

    那小廝是顏書暉的本家子侄,也是這座府宅上祭酒大人真正能信得過的人,將平生最爲仰慕的楊公讓進書房,自己卻不跟着進去,轉身掩上房門,又摘下掛在屋檐左右的兩個燈籠,鬆了口氣坐在燈火照不到的陰影裏,默背今日纔看過的一篇策論,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他已經有金榜題名的學識和本事,只是老爺還不許他參加科考。

    他聽得出來,老爺那句少年得志大不幸是不得已的託辭,反正來日方長,老爺有老爺的顧慮,他也樂得輕鬆幾年再進官場,有更多的時間讀書做學問,總比去朝堂上跟人扯皮來得舒心。

    書房裏,顏書暉甩了壺裏的茶葉,在身後架子上拿出一塊圓形茶餅,掰了一塊丟進茶壺,拎起早就在炭火上燒開的清水倒進去,一股濃郁香氣迅速在不大的房間裏瀰漫開來,其實喝這種茶的規矩不少,應該先以沸水洗一遍茶,第二泡水才更合適入口,但祭酒大人顯然沒有洗茶的意思,蓋上茶壺蓋子悶了片刻,就擺出兩隻茶盞倒出顏色近朱的茶湯。

    首輔大人和煦笑着伸手虛扶茶盞,聽祭酒大人放下茶壺輕聲嘆息,才思量着開口道:“午後的事情老夫聽說了,那小兔崽子破罐子破摔的破局手段近乎無賴,倒是有其師神韻,不過畢竟沒有陳仲平那般橫行無忌的底氣,難免還是稍顯稚嫩了些。如此一來,恐怕這幾日裏京都罵他的人會更多,想來是季淳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一聲,殺一儆百的伎倆用在讀書人身上,不管用。”

    祭酒大人默不作聲,盯着茶湯散出來的氤氳熱氣,像是沉思,也像是出神。

    “李濟安那孩子老夫見過幾次,行事頗有取巧,機心深重。梅花香自苦寒來,有此一劫讓他喫些苦頭也未必是壞事,恰好可以旁觀他秉性究竟如何。聖人說玉碎而不可改其白,讀了一肚子聖賢書,如果連這點胸襟都沒有,難成大器。”

    顏書暉無聲扯了扯嘴角,笑得很不好看。

    他當然能聽出來,楊公這是藉着說李濟安的事情旁敲側擊,讓他不要把陳無雙屢次對他無禮的事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搖搖頭沉吟道:“顏某不是不知變通的腐儒書呆子,同樣是心懷天下百姓,國子監如今能做的事情遠遠不如司天監,所謂人不知而不慍,陳無雙心有怨氣的幾句譏諷,老夫還不至於揪着不放。楊公,顏某隻是可惜,可惜自詡持德秉善,卻沒教出來幾個像陳無雙那樣的弟子,實在是愧爲人師,單論此事,顏某不如仲平先生。”

    楊之清端起茶杯吹了兩口氣,發覺茶杯燙手,只好又放下去,耐心等着茶湯變涼,寬慰道:“顏祭酒這就是妄自菲薄了,依老夫看,門外那後生假以時日必然前程無量,有此佳徒夫復何求?陳無雙啊,那小兔崽子終歸是不一樣的,他是個修士。”

    聽首輔大人提起守在門外的機靈小廝,顏書暉臉上的笑意總算由衷了幾分,欣慰地點點頭,猛然間似乎聽懂了楊公話裏的暗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陳無雙是個修士,一千三百餘年前的太祖皇帝李向,也是個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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