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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千里孤墳話淒涼(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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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鎮國公使勁揉了揉臉,才發覺下巴有了不少扎手的胡茬,繞過劫後餘生的鄧思勉,繞過哽咽着泣不成聲的立春,繞過那叢把他臉色照得光暗不定的篝火,蹲下身從陳伯庸手裏接過那張縱橫十七道的棋盤,顫抖着手指一道一道慢慢撫摸。

    “霜降,芒種,立冬,清明,白露,處暑,穀雨,立冬,大暑,寒露,小寒。”十一個名字便是十一條性命,陳伯庸微微仰頭閉眼,眼皮顫動不止,低沉的聲音彷彿十一道劍氣挑破圓頂大帳,漠北風雪撲面,寒氣徹骨。

    先是一滴淚水落到棋盤上發出輕微聲響,而後是接連三四滴落下,以水痕爲棋子,不知道是黑是白,興許茫茫世上,並不是只有黑白。少年緩緩垂下頭,將前額眉心貼在冰涼棋盤上,肩頭輕輕聳動,再沒有人看見他流淚。

    駐仙山趕來馳援北境的修士,是陳伯庸三月十三那場慘勝之後才動身從燕州而來,雖知道那一戰中司天監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多年來老公爺傾力培養的二十四劍侍折損近半,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那十一個年紀都不算太大的修士決然赴死。

    盧翰堂重重嘆息一聲,這位在駐仙山上地位不俗的八品劍修看來,他們心甘情願從燕州一路趕來攔截漠北妖族,是敬重年近七旬的陳伯庸脫去蟒袍換鐵衣,也是要替天下百姓守住這道城牆,這是避免生靈塗炭的大功德,格局要比只爲大周皇室盡忠的司天監還高一些,可是現在,眼見一老一少兩任鎮國公無聲落淚,他不這麼想了。

    “外人都說二十四劍侍是司天監培養出來的死士。”陳伯庸輕輕擡手搭在少年背上,語氣落寞而平靜,像是在講述一件久遠到不至於有任何情緒的往事,“無雙,不是這樣的。二十四劍侍都是命苦的孤兒,老夫不忍心這些天資、心性都不錯的孩子被塵世埋沒,一個一個把他們帶回陳家,或許這就是緣分,又一個一個親手把他們埋進土裏···”

    年輕鎮國公低着頭,只是肩膀顫動。

    老淚縱橫的陳伯庸臉上卻帶着苦澀笑意,將手裏半杯涼茶潑進篝火,發出嗤啦一聲動靜,淡淡青煙剛騰起就被杯水車薪壓制不住的火苗舔光,“不只他們。玉龍衛、撼山營、雷鼓營,所有死在北境城牆底下的,大周朝堂都欠他們一個說法,他們不該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埋骨於此,至少···要讓天下人知道他們的名字。”

    陳無雙長長一口氣吐得斷斷續續,幾度噎停,擡起頭胡亂抹去臉上淚痕,鄭重將棋盤收進腰間儲物玉佩,一言不發牽着墨莉走出大帳,帳外剛要小心翼翼試着去撫摸黑虎的大寒被他突如其來的沉重腳步聲嚇了一跳,像是被火焰燙着一般迅速縮回手,見黑虎仍是輕聲打鼾才鬆了口氣,退後兩步跟陳無雙笑着打招呼,低頭拱手道:“屬下大寒,見過樓主大人。”

    大寒,是一年到頭最後一個節氣。

    身穿蟒袍的新任觀星樓主有些不適應這個稱呼,恍然怔了一怔,喃喃道:“大寒?”旋即就被帳外有些涼意的空氣激得回了神,朝笑呵呵的大寒靠近兩步,使勁呼出幾口濁氣,擠出一個看上去不太自然的笑意,“你喜歡這隻黑虎?”

    大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有墨莉這樣容貌出衆的少女在前,他的眼神還是時不時往身後的兇獸身上瞟,小聲嘿笑道:“喜歡。”

    陳無雙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轉身朝不遠處陰暗裏自己坐着喝悶酒的薛山走去,“兇獸對修士氣息感知最爲敏銳,它要是不想讓你親近,你連它方圓十丈都接近不了,膽子大一點,不過老虎屁股摸不得。”

    大寒看着年輕鎮國公離去的背影,一拍額頭恍然大悟,急匆匆迴轉過去就要俯下身子伸手去摸黑虎腦袋,沒成想樂極生悲,一腳踩中了黑虎尾巴,還沒來得及反應,兇獸不悅地抖尾一甩,毫無防備的三境劍修登時被一股巨力甩飛出去數丈,啊喲一聲結結實實墩在地上,黑虎沒有傷人意思,可這一摔也不輕,苦着臉揉着屁股站起來唉聲嘆氣。

    陳無雙腳步頓了一頓,頭也不回地輕聲道:“笨蛋。”

    舉杯消愁愁更愁,心裏有悲愁的人最怕喝不醉,薛山搖搖晃晃站起身,等陳無雙走到近前,這個性情爽朗的漢子抿起嘴脣,喉結動了兩動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把手裏酒囊遞給他,轉身背對着城牆下連片大帳和木屋前的叢叢篝火,緩緩邁步往南,聲音低得幾乎都聽不清楚,“陳兄弟,穀雨生前最惦記的就是你,老公爺把她···把她葬在大營南邊,等你。”

    少年嗯了一聲跟在後面,走得不急不緩,擡手灌了一口酒,“別讓她等太久。”那道二十三裏城牆以南就算是雍州城了,可真正有着人間煙火氣的市井離着邊軍大營駐紮地足有五六裏距離,中間有數條大路小路,路旁雜草深可沒膝,荒郊月下鳴蟲窸窣,薛山越走越慢,陳無雙不忍心再開口催促,這世上啊,再長的路也總會有個盡頭。

    盡頭是一丘不大的新墳,墳前立着一方石碑,陳無雙神識一探,就知道墓碑上的字跡不是陳伯庸的手筆,越靠近那座新墳,薛山越是躊躇不前,穿着蟒袍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近處坐下,從墳上捏起一把黃土,傾瀉手掌任由黃土如水灑落,沒有淚水只有淺淡悲苦化成的笑意,舉着酒囊喝了一大口,取出一罈玉庭春拍開泥封,捧着倒在墳前,“穀雨啊,這回你喝好的,公子爺喝燒刀子,許久沒見,不喝點酒,有很多話咱們都說不出口,對不對。”

    薛山仰着頭儘量不讓淚水流下來,邊陲落日、荒郊慘月,都不過是一壺劣酒。

    穀雨口中素來最愛乾淨的公子爺,一點都不嫌棄身上華貴蟒袍被塵土弄得髒兮兮,語氣輕柔得像是吹皺洞庭湖的春風,“自小不靠譜的老頭就說我生有宿慧天資出衆,其實啊,陳無雙是個很蠢很蠢的人,我早該猜到的,咱們第一次從白馬禪寺離開的時候,空相那個老賊禿,是不是就告訴過你命中死劫應在雍州?狗日的常半仙也知道吧,我要是多留心在意一些,就算拼着以下犯上欺師滅祖跟陳仲平打一架,也不會讓你來這裏···”

    “師父說,跟人可以講道理,跟命不行。傻穀雨,你講道理講不過人家,怎麼就不會等着公子爺來替你罵街出氣,這就不要命了?真傻···”

    年輕鎮國公指着新墳捧腹大笑,直到笑出眼淚來,用沾着黃土的手從儲物玉佩裏取出六七個瓷瓶來,想了想又放回去一瓶留作念想,“瞧瞧這些,都是不靠譜老頭讓你盯着我,每隔四個時辰就得服下一回的伐髓丹,你不知道,這驢草的丹藥喫下去肚子疼得很,那時候公子爺還是個修不出真氣來的廢物,總想着要麼死給你看要麼屎給你看,反正都挺噁心人,惹惱了你不管我最好,我總覺得就算沒有這些丹藥拓寬經脈,也不會被抱朴訣接引而來的天地靈氣撐爆身子,那種死法實在太難看了些,你知道的,公子爺是個好臉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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